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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南大道》:小菊的死亡寓言

http://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3年03月12日14:39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柳冬嫵

  “打工作家”戴斌喜歡在寫作中展開對他者的死亡幻想,在中篇小說《深南大道》(原載《人民文學》2002年第11期)中,他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孤獨的死人”——打工妹小菊。無論從社會地位還是身份確認上看,小菊與卡夫卡筆下的K都不約而同地顯現(xiàn)出一種不合時宜、與時代相沖撞的特征:社會力量的強大和不可逆轉、自身力量的渺小使他們不得不隱藏在一個幽暗的角落窺視世界,這種窺視視角又強化了人物主體類似于“孤獨的死人”的生存狀態(tài)!渡钅洗蟮馈放c卡夫卡的《城堡》有著相似的小說結構和主題模式。表姐從深圳回來,說深南大道“像天堂一樣美”。小菊對表姐的話深信不疑,她堅定不移地對表姐說:“我一定要到深南大道看看!”十六歲的小菊帶著對深南大道的美好想象,跟著表姐從家鄉(xiāng)來到舉目無親的深圳,在關外的一個工廠打工。從這時開始,小菊一直想去看關內(nèi)的深南大道,但想象中的深南大道卻一步步吞噬了小菊的肉體、靈魂、生命以及想看看深南大道的夢想。小說書寫了小菊想看深南大道的種種努力種種掙扎,最后客死他鄉(xiāng)。“小菊終究沒有看到深南大道!

  深南大道類似于卡夫卡筆下的城堡,打工妹小菊與外鄉(xiāng)人K有著一樣的宿命:K一直想進城堡,但只能圍著它轉,到死也無法走進去。在這個意義上,《深南大道》和《城堡》一樣,都是對經(jīng)典的追尋模式的一個戲仿。法國文學理論家加洛蒂在《論無邊的現(xiàn)實主義》中,歸納出卡夫卡小說的三大主題:動物的主題、尋求的主題、“未完成”的主題。英國詩人奧登在《K的尋求》中也指出:“卡夫卡的長篇小說屬于一種最古老的文學類型:尋求!笨梢哉f“尋求”是一個古老的原型母題,每一代人都在重寫一個追尋的故事,追尋的故事既是生命個體的故事,同時在總體上又構成了人類的故事!渡钅洗蟮馈分,小菊的追尋與K的追尋都是失敗的追尋,“深南大道”與“城堡”的象征意義最終是不可企及的。作為追尋者,他們都是直面荒誕的生存者。在荒誕的世界,他們尋求到的是什么呢?一切都是西西弗斯徒勞無望的結局。

  城堡是K追尋的客體,深南大道是小菊追尋的客體。理解《深南大道》的關鍵在于“深南大道”意象。作為一個主題級意象,戴斌賦予它雙重含義,既是一個實體的存在,又是一個虛無的幻象。深南大道作為小菊拼命追求的理想,它顯然有隱喻和象征色彩。小說借表姐之口對深南大道進行了描述。

  表姐說:“你知道深圳哪里最漂亮么?”

  小菊說:“不知道!

  表姐說:“是深南大道。深南大道是深圳最漂亮的地方,從南頭關進關,一直到火車站,兩邊全是漂亮得不得了的風景,據(jù)說比香港還漂亮呢。”

  小菊說:“那有多漂亮呀?”

  表姐想了一會說:“哎呀,這我也說不清,你到深圳一定要到深南大道去看一看,看過了就說明你沒有白去深圳,回來后你也不會感到遺憾,人一輩子總要見世面的,對不?”

  ……

  小菊說:“那深南大道上都有些什么呀?怎么那么漂亮?”

  表姐返頭看了小菊一會,說:“深南路都有些什么呀?……什么都有,你去看過了就知道了,反正美得像天堂一樣!”

  表姐說完哈哈大笑,覺得自己這句話也未免太夸張了,但她還是邊笑邊說:“真的,像天堂一樣美!”

  深南大道是深圳這座城市美麗的驕傲和象征。深南大道不僅進入了小菊的意識領域,還進入了她的無意識領域。小菊對表姐的話深信不疑,她甚至產(chǎn)生一個錯覺,一到深南大道她就會飛。這個錯覺的描寫,也是對人的潛意識心理的呈現(xiàn)。小說還寫到了小菊的夢,夢總是表現(xiàn)著人的無意識內(nèi)容,反映著主體的內(nèi)部狀況。小說中,小菊曾告訴工友阿珍:“我做了個夢,夢見深南大道成精了,變成了個笑瞇瞇的小老頭,他站在花里面,舌頭好長好長,一卷出去,便鋪成了深南大道,汽車就在他的舌頭里開來開去,他一收舌頭,整條路便縮到他嘴里去了。一個晚上,他就在我面前把舌頭伸出來縮回去,又伸出來,又縮回去的,搞了一個晚上!边@是對小菊無意識領域內(nèi)的內(nèi)容的泄露。作者對于夢以及類似于夢的意識活動的描述,有著某種象征性的意味。當小菊置于生命的臨界點時,小說對小菊的心理活動有著一段描寫:

  小菊心里說:“路精,路精,我不怕你,你不要找我……”

  小菊聽過很多鬼神故事,但從沒有夢見過什么,就那天莫名其妙地夢見深南路成精后,腦海中便總有夢中的那個影子……

  夢與現(xiàn)實生活之間有著相當密切的關系。夢是荒誕的,而現(xiàn)實生活本身甚至比夢更為荒誕。小菊與K有著一樣荒誕的生存處境:K生活在巨大的城堡外圍的村莊里,與城堡那堅不可摧、充滿了理想光芒的所在相對照,村子里的日常生活顯得是那樣的猶疑不定、舉步維艱。小菊打工的工廠在深圳的關外,而像天堂一樣美的深南大道在關內(nèi)。小菊要看深南大道就得進關。進關就得去辦邊防證,但是,對于小菊這樣身份卑微的打工者來說,辦一張邊防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菊花了五十元錢買了一個邊防證,但不小心把日期寫成小寫的,被邊檢站武警一眼識出是“假邊防證”,被撕成兩瓣。小菊不但未能進關,還被罰了五十塊錢。有了這次教訓,小菊只好專門請假去派出所辦,小菊得到了一張真的邊防證,卻失去了一張?zhí)幣,被不知名的辦證警察在她年幼的體內(nèi)播下了種子,換回一句連她自己也沒有弄明白的取笑:“純天然的綠色食品!苯Y果,十六歲的小菊懷了孕,這種痛和恥,令她幾乎無法承受,但她卻沒有一個親人、朋友可以與之訴說和分擔。最后,她只能偷偷躲到工廠的宿舍里,生下一個孩子。救護車載著小菊很快進了關,但卻沒有走深南大道。小菊因失血過多而死,而孩子七天后也死了。深南大道成了小菊羞辱之旅、死亡之旅的動因。根據(jù)小菊夢的解釋,深南大道成了“路精”。小說因此而具有了人的“存在的寓言”的意味。關于小菊的敘事構成了其外在結構,而在這個結構的背面,則存在著一個深刻的內(nèi)在結構,即相關的寓意和主題。小說的“寓言性”是顯而易見的。它是關于中國打工妹的死亡寓言。《深南大道》當中對生存的嚴峻描寫,是一個寓言寫作的典范,它不但是“簡化的寓言”,而且還是“復雜的寓言”。因為無論是用社會、政治、道德、歷史、生存、哲學,任何一個單一的認識角度,都不足以概括它單純背后的豐厚意蘊。它的確強調了對特定現(xiàn)實情境的凸顯,但也因為對這現(xiàn)實的適度的刪減,而使得現(xiàn)實本身的內(nèi)涵具有了更抽象的長度和更概括的內(nèi)涵。也就是說,小菊的死,都不只是觸及了當代中國的荒誕現(xiàn)實,而是更抽象意義上的永恒的歷史與生存。

  深圳,是個寓言的世界!渡钅洗蟮馈访枋隽诵【諡榇淼拇蚬っ迷谏钲诘脑庥、屈辱和不幸,是社會寓言、政治寓言、時代寓言,更是精神和人性的寓言。戴斌的寫作觸及到了個體的無意識世界,觸及到了打工一族的無意識世界,因而具有了“意識流敘事”和隱秘的深淵般的精神寓言性質。小說雖然是用的第三人稱,但不是傳統(tǒng)小說中的全知全能、無限制的敘事視點。小說著力捕捉了小菊的各種思緒、印象、感覺、回憶和夢幻,使人物綿延的意識互相滲透,彼此呼應,交相涌現(xiàn)。小菊的內(nèi)心狀況,成為小說敘事的一個重要支撐點。小說從小菊的個人意識視點出發(fā),擴散其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小說完全打破了傳統(tǒng)的時間順序,不按鐘表時間來交代故事的來龍去脈,而是跨越時空界限,使事件不斷更迭交替,將各種生活片斷串為一體,通過前后穿插的敘述方式,將零碎、分散和孤立的回憶、印象與意識活動交織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小說所描述的內(nèi)容只是物理時間上的一個下午。小說第一節(jié)寫小菊上班時肚子痛、暈眩,只好請假上廁所,然后走回宿舍去。第二節(jié)至第八節(jié),采用了內(nèi)心獨白、自由聯(lián)想、心理分析等意識流小說的寫作手法,呈現(xiàn)了小菊在生孩子過程中的痛苦感受和對往事的追溯。在小說里,相鄰的兩節(jié)在時間或空間上往往并無直接聯(lián)系,然而,這些瑣碎的意識片斷并不是完全孤立的,而是具有某種內(nèi)在的聯(lián)系,讀者可以從小菊的內(nèi)心獨白中了解到她的生活經(jīng)歷和小說的情節(jié)。小說大量使用了“想”、“心里說”、“記憶”“記得”“想起了”等描寫意識活動的領詞。小說直接把我們帶入小菊的意識之中,隨著她的意識活動,在我們眼前逐漸浮現(xiàn)出了小說中的其他人物。小說寫小菊伸手去掰大腿,“想到那撕成兩瓣的邊防證,這時在床上生小孩的小菊多么希望有一個像那武警一樣大力的人,把自己撕成兩瓣!比宋锼查g的感受與回想就成了小說中舉足輕重的內(nèi)容。敘事主體分散寄寓于人物身上,使視角能較為自由地在敘事人與人物之間穿行,其敘事對象也更豐富并富于變化,在內(nèi)在感受與外部世界的生存狀況之間變換,從而拓展了敘事的表現(xiàn)空間。小說第九節(jié)對小菊生孩子情景的描寫,是對深南大道的意識解構:

  小菊喊著一二三四的號子,喊著喊著,忽然想到邊防證已經(jīng)過期了,而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去看深南大道,心里一急,號子便變詞了,但這新號子更合節(jié)拍,無形中似乎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一只大手在幫她。于是她便振作起來,用最后一絲力氣喊了:

  “深南大道,美—呀!”

  “天堂一樣,美—呀!”

  小菊掩飾自己生產(chǎn)時的巨大疼痛所反復哼唱的“深南大道,美——呀!天堂一樣,美——呀!”給人錐心般的疼痛,《深南大道》其實就是圍繞著這句話所寫的意識流小說。直到彌留之際,小菊還在努力體驗和感知“深南大道”的存在。人在生命最后時刻的縹緲和知覺,被戴斌想象和描寫得纖毫畢現(xiàn)。小說最后一節(jié),寫小菊在救護車上,忽然睜開雙眼,眼珠轉了兩轉,說:“這是深南大道嗎?”當醫(yī)生附和“是的,是的”的時候(救護車走的其實不是深南大道),“小菊瞄了眼醫(yī)生,頭往旁邊一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睡去了!毙≌f入情入理地展演了小菊在死亡過程中的精神狀態(tài)和心理內(nèi)容,不止達到終極關懷的人道層面,還進入思索生命存在的哲學層面。小菊在離開這個苦難世界時卻出現(xiàn)了輕盈、靈動、幻美的境界。小說對小菊的死亡敘述,出現(xiàn)了愉悅化傾向,讓她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種描寫深深掩藏著作者的悲憫情懷。在這個孤獨的打工妹處于臨終狀態(tài)時,把她的死描寫得美一些,也許是對這個打工妹苦難而又短暫的生命的最后補償。如果追究到小菊所處的具體社會背景和人生際遇,戴斌對她死亡愉悅感的表現(xiàn),主要目的還是為了進行社會批判和人性批判,因為在描寫死亡時,他沒有過多地寫出死的痛楚,卻襯托出了生的苦難。死亡的愉悅感是死的感覺,是作為生的反襯出現(xiàn)的,這說明生存是痛苦的和令人生畏的,說明這個世界并不令人留戀,活著并不比死亡更好受些,反倒意味著留下來遭受折磨。在這種情況下,死亡就成了一種解脫,一種向死而生的歸宿。戴斌對小菊的死亡作如此的想象,一定程度上表達了對存在的理解。小菊活著的時候,她周圍的人對她的異常表現(xiàn)和癥候視若無睹。可憐的小菊無助地死去,與周圍的忽視和冷漠形成對比。在這種死亡的詩意比照下,人世間精神暴力的殘酷性、個體與他人的隔膜感、人的生存的孤獨感便突現(xiàn)出來。這不是正常意義的愉快,這是對生存的否定。

  小說從真實的存在感受寫起,即從肉體的感受寫起,只有肉體在場才有感受!渡钅洗蟮馈凡皇窃诜柕囊饬x上關注個體命運,而是在血肉之軀的個人的意義上來關注歷史,它真切地寫出了個人在歷史中的苦難處境與命運。小菊的死亡并不是突然降臨的,而是像水一樣慢慢漲上來的,死亡就在人的身體里,早就開始了。身體是生命的基本存在空間,也是小說中的突出對象。小說的特點就在于它的具體性,依靠這種具體性把血肉還給世界。小菊“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皮居然大了許多”時,聽到幾個工友議論,“便呆在廁所不敢出來了,直到聽到她們嬉笑著出門去后,她才從廁所出來,出來后的第一個想法是找根繩子吊死算了!边@讓人想起卡夫卡的小說《變形記》的開頭:“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他仰臥著,那堅硬得像鐵甲一般的背貼著床,他稍稍一抬頭,便看見自己那穹頂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塊弧形的硬片,被子在肚子尖上幾乎待不住了,眼看就要完全滑落下來!敝魅蚊貢宦犓霓q解驚恐離去,家人沒有替他開脫,只是把他看成一個“怪物”,母親驚愕得不知所措,父親為他的變形感到恥辱,迫不及待地用手杖和帽子將他趕回房間,親愛的妹妹只是無助地哭泣。沉重的肉身,讓小菊與格里高爾一樣深陷無邊的恐懼、羞辱和孤獨里。在《深南大道》里,工友對小菊的羞辱和嘲諷,讓她難以承受。小說通過身體的變形,對人的主體性和社會身份進行多重估衡,讓變化的身體承擔對人的主體性的探討,乃至對文學主體的思考。在某種意義上說,《深南大道》是中國打工妹的“變形記”。

  《深南大道》通過多種象征修辭來表達身體的復雜意義。小說寫辦邊防證警察占有小菊的情景,“看著他那想咬她一口的眼光,心里異常舒坦,胸膛里竟像是有一壺滿滿的水在左右搖蕩,水花打在心尖上,心尖便癢癢的一跳一跳。”“小菊不知道該反抗還是不該反抗,還沒有等她想透時,她感到一下痛,像是被黃蜂蜇到一樣,那警察已經(jīng)進去了,隨后她便迷迷糊糊了,整個身子飄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薄靶【招睦磉@時發(fā)生了一個轉變,她覺得那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警察好像與自己有了某種牽連。”壞警察對小菊竟然表現(xiàn)出一種生命力的吸引,一種自然力的性吸引,只有從性心理的角度,才能正確解讀《深南大道》。性是人的自然屬性,小菊被表現(xiàn)為欲望的主體,在這一欲望中,寄予著女人發(fā)自本性的對健全生命的憧憬。但在小說提供的場景里,我們可以看到打工妹的肉體的自然需要活生生地被剝奪、被抑制、被掩蓋,這導致一種莫名的痛苦情緒的滋生。人的性意識是人的存在境況的一部分

  。小說中書寫小菊的心理體驗、意識、欲望,有很強的情緒化、感官化、零散化特征。深入到性心理的世界,從而在性別的角度上顯示人性的復雜及其脈動。小說顯然有避開行為描寫而著重心理描寫的特點,對小菊的性心理描寫有著顯微鏡般的精細。單純的小菊缺乏生活經(jīng)驗和自我保護意識。警察對待小菊的態(tài)度則明顯暴露出欺騙性、占有性!澳蔷飚敃r沒有給小菊邊防證,叫她晚上去拿,而且要她晚上一個人去拿,那警察說人多了影響不好!痹谛≌f設置的具體語境里,打工妹小菊的身體與生理、倫理、道德、政治、社會、歷史、文化、權力等范疇之間都發(fā)生了聯(lián)系。身體與寫作的復雜關系,正是由于現(xiàn)實社會存在著壓抑、禁錮、折磨、傷害身體的“前文本”。

  《深南大道》是對世界的荒謬的隱喻和昭示,是對人的命運的寓言化表達。在小說里,身體的死亡主題與命運主題纏繞交織。如果缺乏死亡主題的呈現(xiàn),命運主題所具有的文學層面的深度效果幾乎難以呈現(xiàn)出來。這是戴斌傾心和專注于死亡敘事的原因。他在散文《打工詞典》中透露出自己的寫作動機:“深圳藝術家劉卓泉給出了一個答案,2005年,他花了兩個月時間,在深圳吉田公墓拍了無數(shù)年輕死者的墓碑的照片,光女性的就挑有300多張。劉卓泉在接受《南方都市報》的采訪時,描述當初的拍攝情景時幾度哽咽,他說那些彩色的漂亮的笑意盈盈的臉龐無比鮮活,提醒你去想象她們生前的美好與青春,然后發(fā)生了一些可怕的事,然后未來的無限可能性被強行終止,萎縮成一片小而單薄的符號。劉卓泉沒有給出死因,但我深深明白。”目睹和感受死亡構成了戴斌對于人生與社會認識的基本經(jīng)驗,F(xiàn)實中經(jīng)歷的人生慘痛,使戴斌站在一個心靈受創(chuàng)者的角度,去觀照那些被損害的不幸人們的內(nèi)心世界和悲劇命運。戴斌漫步在歷史的大道邊,懷著他的慈悲,用他的筆翻點著一個個溺斃在其中的靈魂,記錄下他們的片段的經(jīng)歷和只言片語的聲音,并把這一切交給所謂的命運——他筆下的人物就像載著小菊的那輛救護車,無可挽回地奔向生命的終點。《深南大道》中,小菊與深南大道之間所發(fā)生的戲劇性的悲劇,正是人在本質上無比弱小的經(jīng)驗對命運的理解,對無可回避的歷史之輪的碾壓的承受。它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現(xiàn)實的“因”與“果”之間復雜而又宿命的關系。個體的人在強大的世界、社會與整體面前是渺小的、孤獨的,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個體的無助,類似海德格爾所說的被拋擲的命運,是戴斌所執(zhí)意表現(xiàn)的。小菊被拋至這個世上,所面對的是一個完全異己的世界;人與人之間是陌生的、殘酷的、自私的、無法溝通的,甚至是互相排斥、互相吞噬、互相殘害的。小菊自從聽到“深南大道像天堂一樣美”的那天起,命運便為她制定了一條通向死亡的道路。戴斌在《深南大道》完整地揭露了城市摧毀一個鄉(xiāng)村生命的全過程,“人”由自我的行為努力而不自覺地走進了與自我相離異的境地!渡钅洗蟮馈繁磉_了對眼前世界和社會規(guī)范的懷疑和顛覆,有著濃郁的現(xiàn)實關懷,不過它采取了極端的幾近冷酷的敘述方式,撕毀了文明高度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的虛假表象,給我們展示了一個不可理喻的、充滿傷害和陰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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