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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子建:情懷才是一個人的本真

http://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3年05月21日10:03 來源:中華讀書報 舒晉瑜
遲子建遲子建
《晚安玫瑰》,遲子建著,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3年4月第一版,22.00元《晚安玫瑰》,遲子建著,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3年4月第一版,22.00元

  她像是坐在冬夜的爐火旁,不斷將柴火放進灶里的婦人。閃爍的火光映在她明朗的充滿笑意的臉上,故事就溫暖地將你包圍了;又像是在廚房里快樂地忙碌的主婦,愜意地享受著精湛的廚藝,同時與你分享色香味俱佳的美食。

  在《黃雞白酒》之后,遲子建很快又完成了《晚安玫瑰》。前者來自辛棄疾的詞“誰唱黃雞白酒,猶記紅旗清夜,千騎月臨關(guān)”,后者則不像書名那么浪漫迷人?赐赀@兩部作品的直覺是,遲子建早已被貼上“溫情”標(biāo)簽的背后,其實有著凌厲的一面。這凌厲不是說筆端又多么鋒利,而是她融入對社會更多的體察和反思。但無論描寫自然還是關(guān)注苦難,遲子建的作品一向詩意盎然。她很愉快地接受這一評價:“詩意在我眼里是文學(xué)的王冠啊!

  讀書報:在您的很多作品中,對自然景物都有非常細致的刻畫,那些美麗的自然風(fēng)光像涓涓細流融入故事。這種對于自然的熱愛與描寫,在當(dāng)代作品中越來越少了。似乎大家都沒有心思去關(guān)注周圍的景物了。您的這種風(fēng)格,是來自俄羅斯文學(xué)的熏陶,還是受生活環(huán)境的影響?

  遲子建:最主要的是生活環(huán)境的影響。你想啊,我出生在大興安嶺,十七歲之前,都沒出過山,滿眼看到的是大自然的風(fēng)景。那里人煙稀少,四時景色不同,所以從童年起,我等于在看老天繪制的一幅幅風(fēng)景油畫——春日森林的嫩綠,夏日林間繽紛的野花,秋日五花山的絢爛,冬日冰河的蒼茫,還有那沼澤上的水鳥,林間的溪流,變幻無窮的天空,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我想起故鄉(xiāng),往往就是這一幅幅誘人的風(fēng)景圖畫。每當(dāng)寫到故鄉(xiāng),這樣的風(fēng)景自然而然從筆下流淌出來了,因為我小說的人物就活在這樣的風(fēng)景中。

  讀書報:《晚安玫瑰》中,景物的描寫由大自然轉(zhuǎn)移到城市,在露臺、在屋頂、在高窗上。當(dāng)您筆下的舞臺轉(zhuǎn)移到城市,心中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嗎?

  遲子建:沒什么不一樣的感覺。我描寫的露臺、高窗、坡屋頂,這樣的房屋基本都在哈爾濱中央大街那一帶,那里被譽為“哈爾濱建筑博物館”,都是歷經(jīng)滄桑的老建筑,各種風(fēng)格的,是個露天藝術(shù)長廊,我的筆徜徉其間,一樣滋潤!因為我把這樣的建筑當(dāng)成了自然的一部分。能夠活在這樣的屋檐下,比活在一個模式建造的鋼筋水泥混凝土的樓群中,要曼妙得多!當(dāng)然,我的筆也抒寫都市里的狹窗陋巷,抒寫像《黃雞白酒》的小酒館,它們在我眼里充滿了世俗煙火氣,一樣是動人的風(fēng)景。

  讀書報:《白雪烏鴉》、《黃雞白酒》、《晚安玫瑰》(我把這個書名理解為紅與黑)。您的作品,單看書名就是詩意并且色彩絢爛的。是有意為之?

  遲子建:沒有。也巧了,這三部抒寫哈爾濱不同歷史時期的作品,標(biāo)題都是四個字的。《白雪烏鴉》因為寫的是清朝末年發(fā)生在哈爾濱的大鼠疫,疫情恰好在冬天達到了高峰,而那個年代的哈爾濱,冬天最常見的就是白雪和烏鴉,所以就有了這個篇名,而它與鼠疫的氣氛也是相符的。至于《黃雞白酒》,它來自辛棄疾的詞“誰唱黃雞白酒,猶記紅旗清夜,千騎月臨關(guān)”。辛棄疾是我最喜歡的詞人。至于《晚安玫瑰》,原來并不是這個篇名,是發(fā)表的最后一刻改的。

  讀書報:《晚安玫瑰》借著描寫小娥的愛情,掃射了中國百姓的生存狀況,買房的壓力、婚姻的矛盾、甚至親情的悖離……我很感興趣這個題材是從哪里來的?寫作的過程,是怎樣的心態(tài)?您說過對這部作品比較滿意,滿意在什么地方?

  遲子建:寫作《晚安玫瑰》,差不多花掉三個月的時間,是我寫的篇幅最長,也是注入思考最多的中篇。小說中的每一個人,都在欲望中掙扎,通過神靈或自我救贖,走上精神的皈依之路。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時代的風(fēng)云變幻,對個人命運的影響。這里的兩個女人——流亡到哈爾濱的猶太后裔吉蓮娜和報社校對員趙小娥,都有“弒父”行為,所以最早篇名是叫《弒父的玫瑰》。編輯們覺得“弒父”二字放在篇名太直露,所以我最后改成了《晚安玫瑰》。我對它最滿意的地方,就是對這兩個女人的塑造。她們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是復(fù)雜的。

  讀書報:也許小娥的愛情只是表象,隱在背后的吉蓮娜的愛情才是主線。一個優(yōu)雅、高貴的老人,她的生活是孤獨的,但是她的內(nèi)心如此豐富強大。您想借此表達什么?

  遲子建:吉蓮娜確實是個內(nèi)心強大的女性,這種強大,源自她的宗教信仰,源自她的滄桑經(jīng)歷,也源自她獲得過豐盈的愛,哪怕它閃電般短暫,但足以照亮她的生命。她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不管生活多么孤獨,但心底是有泉水涌動的。一個女人心底沒有泉水,不管外表多么光鮮,多么年輕,都是缺乏生機的。而吉蓮娜一直到老,都是有生機的。我喜歡有生機的女性。

  讀書報:小說中的吉蓮娜殺死繼父,但后來她的恨逐日消泯;小娥復(fù)仇之后,卻毫無懺悔。為什么都是殺死父親?有什么隱喻嗎?為什么她們對于仇恨的態(tài)度不同,是因為宗教?宗教在您的作品中,感覺是以非常強大的力量存在。

  遲子建:她們來自不同的國度,生活在不同時代,對愛情的態(tài)度也不一樣。同樣“弒父”,兩者都有著深刻的歷史原因。其實趙小娥“弒父”后,她也在“懺悔”,只不過和信奉宗教的吉蓮娜表現(xiàn)形式不同而已。在我眼里,宗教如日月,接受它的照拂,心底就會有永恒的光明。

  讀書報:您寫的每一部長篇都是大題材,《偽滿洲國》、《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是否在確定長篇寫作時,題材是首要考慮的?可是您又如此擅長寫小人物。大題材和小人物之間,您是如何駕馭的?

  遲子建:的確,我所寫的幾部長篇,在別人眼里是“大題材”,《偽滿洲國》寫了14年歷史,《額爾古納河右岸》寫了鄂溫克這支部落近百年的歷史變遷,而《白雪烏鴉》寫的是發(fā)生在清王朝末年的哈爾濱鼠疫。不過在我眼里,題材沒有大小,也沒有輕重,關(guān)鍵要看作家對這樣的“題材”是否產(chǎn)生了感情。喜歡上一個題材,如同喜歡上一個人,你才愿意與之“結(jié)合”,才會有創(chuàng)作的沖動。否則,再大的題材,與你的心靈產(chǎn)生不了共鳴,融入不了感情,你就駕馭不了這個題材。好在這三部長篇的題材,都是讓我動心的。我與《偽滿洲國》是馬拉松式的“戀愛”,資料準(zhǔn)備了七八年,寫了兩年,直至它出版,我與它“相戀”了十年!额~爾古納河右岸》也是這樣,對這個題材的愛,早就埋在心頭,我一天天培養(yǎng)它,在做了大量資料和實地踏查后,這顆愛的種子在發(fā)芽后終于成長起來,我用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它。而與《白雪烏鴉》是閃電式的愛,很快就掉入了這種寫作情境,開始了一次鼠疫之旅。如你所說,我的這些長篇,不管題材多么大,寫的都是小人物。即便《偽滿洲國》里寫到溥儀這樣的大人物,我都是用描寫小人物的筆法。因為我堅信大人物,都有小人物的情懷。而情懷才是一個人的本真。

  讀書報:您說過,文學(xué)寫作本身也是一種具有宗教情懷的精神活動,而宗教的最終目的也就是達到真正的悲天憫人。在寫作中,是否也貫穿著這樣一種精神訴求?

  遲子建:悲天憫人的前提,是這個作家對世界沒有絕望,哪怕生活落入不幸之境,他們依然能用濕漉漉的眼睛打量塵世的風(fēng)景。這個世界神靈與鬼魅共存,一個富有宗教情懷的人,會把“根”扎得很深,不會被鬼魅劫走。

  讀書報:您的小說多數(shù)是溫情的,但是您對于死亡的關(guān)注也貫穿始終。為什么會經(jīng)常會在小說中設(shè)置人物突然又離奇的死亡情節(jié)?

  遲子建:如果你想到這世界上所有的人,終究會化為塵土,所有生者的名字都會上了墓志銘,你就能理解為什么我的作品里會寫到死亡。死亡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誰都不能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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