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心智的交織

——評曹意強的近期速寫

速寫之一

速寫之二

速寫之三

速寫之四

速寫之五

　　當藝術家寫作時，他能看到大多數(shù)作家注意不到的事物；當作家畫畫時，他能捕捉到大多數(shù)藝術家不留意的東西。曹意強同時兼具兩者。他的藝術，一如他的寫作，體現(xiàn)了非凡的敏感性與感悟力。他的英文寫作對歐洲藝術史學理論進行了獨特的批評分析，他從為歐美學者所忽視的視角出發(fā)，對圖像在歷史研究中的作用、藝術的智性、藝術教育對其他創(chuàng)造性領域的啟示，以及中國與歐洲藝術人文交流中的隱形之鏈等提出了新的理論。

　　這種敏感性也顯見于他近期的系列人物速寫和題材的選擇上。人們會輕易地認為，他畫的人物，都是他在飛機場和火車站，或在火車上和飛機上隨遇而速畫的，但從整個系列來看，可見某些特定的主題吸引了他。其中一個主題是觀看的行為(act of looking)。許多人物形象戴著眼鏡，而其他一些形象則只是在觀看自己周圍的環(huán)境。他筆下的形象對觀畫者具有感染力。藝術家的凝視，把觀畫者引向與他一樣強烈的被畫者的目光，并捕捉住它們，此時此刻，他正在感染著以同樣的激情觀看這些速寫的人。以這樣的方式，盡管是無意識的，他的觀眾也能分享他的觀察天賦。

　　他那可與觀者分享的另一個稟賦是他對內在心靈生命的敏感洞察。他畫中的不少人物雙目緊閉，觀畫者也許猜測他們究竟是睡著了？還是在做夢？還是在思考？此刻，不論男女，觀畫者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在探究那種與外在視覺關注相對的性質：即內在反省的性質。

　　對內省與外觀的對比強調，可以說指向了中國人和歐洲人的心靈習慣的基本差異。倘若情況果真如此，那么，曹意強對這兩種心理能力同樣感興趣，而這一對等的興趣也許源自他對兩種文化的非同尋常的精深理解。這種理解起源于他在中國畫與歐洲繪畫上所受的不同媒介和技法的藝術訓練，但其深度歸功于他后來的藝術史家工作。他認為，藝術研究不能是狹窄的專門研究，而應放在廣闊的人文與世界藝術的框架中進行探究，這一關切使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投入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兩種探索取向的價值，去尋求將兩者融合的道路。這點在他最近的素描速寫中優(yōu)美地實現(xiàn)了。奇妙的是，這些速寫雖然是用歐洲堅硬的工具畫成，但具有中國畫的輕松自如、筆不到意到的韻味。那歐洲老人的眉宇令人想起中國山里的巖石，那年輕女子的頭發(fā)類似中國湖邊的樹林，而威尼斯運河上的宮殿讓人回想起中國河流沿岸的絕壁。許多圖像仿佛籠罩在迷霧般柔和的鉛筆筆觸回旋之中，賦予其神秘之感，好像是倫勃朗在以石濤的手法作畫。

　　毫無疑問，曹意強融合中國和歐洲繪畫強項的卓越能力，為其另一個心智結構因素所強化：即他起先在中國，然后在歐洲所接受的語言學傳統(tǒng)教育。他的中文和英文寫作充分顯示了這一點。

　　在分別利用兩種語言的綜合表達與深刻分析的競爭資源上，很少有人能達到與他相同的水平。在融合兩者的能力上，正如他的論著與精彩的素描速寫系列所顯示的那樣，無人與之匹敵。

　　約翰·奧奈恩斯［John Onians］

　　著名藝術史家、教授

　　英國《藝術史》學刊創(chuàng)刊主編

　　神經(jīng)藝術史［Neuroarthistory］創(chuàng)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