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24年第9期|夭夭:溫暖的果子
母親的嫁妝
一只斑駁的紅木箱,里面滿滿當當,
有衣料,有貧窮,有養(yǎng)育之恩
但沒有愛情。
沒有鎖,誰都可以打開,
我偷過里面的五毛錢,
整理過里面深藏的遺棄之罪,
和那個年代的左右為難。
陽光普照的日子,
我會把它清空搬出去,
曬一曬那些死結,
讓它們再做一回主人,回到繩索的兩頭。
天上的風箏
像迷霧,尚未解開,
唯一的線索纏在虛無的一頭。
一層層剝開,
先是白紙,然后是綠樹,
是浮在水面的一層泡沫,
是一頭驚獸,在自己的秘密里奔跑。
宛若命運,我是灌木,你是他鄉(xiāng),
我們遲遲不動身,
那根線便懸著,
忽高忽低,忽南忽北。
奔 跑
沿途要有一間房子,
有柴垛在院子里高高堆著,
有一杯茶候著,有生死橫在門前。
越過風,就到了消息的前頭,
越過時間,就有人在蒼老的槐樹下相遇。
要有一本書,墨跡已散開,
讀它的人還在愣神,
河水在字里行間呼嘯而過。
直到月亮升起,愛我的人不再愛我,
夜晚,還像以前一樣埋著不為人知的事物。
聽風聲
反反復復,捶打空無一物的暮晚,
已經(jīng)葉落歸根了。
寒山依舊,余燼和余燼之間
還有人群在喧鬧。
讓我去游蕩吧,像他,
或者像她,去招兵買馬,
去用孑然一身堵住十二月的咽喉。
黑夜降臨,有人從遠方歸來,
手里提著燈籠,
他披著那時候的軀殼,
他陷在那里,提著還未撞破的半生。
茶園和階梯
登上去,
給這齊整整春天一個交代。
沒有多余的身份,
我想起一卷手冊,一座無言的佛塔,
一撮灰燼里的喧囂……
層層疊疊。天空更低了,
仿佛要抓住什么。
數(shù)一數(shù),這畫里的心跳,
數(shù)一數(shù),我站在這里,被人指指點點時的昏盲。
能給的,我都給了。
一節(jié)節(jié)階梯就像拷問,
該忘的就忘了吧。
我看到那么多我潮水般涌來,
為和解,為和解中不眠不休的深巷和少年。
聽說今夜有風
聽說今夜有風,
我準備了一副皮囊,輕的,
我給他命名:薄酒、織物、獨木橋,
或者泡沫,
或者蘆花。
我還準備了一鉤新月,
高高懸著,像刻骨的過去,
望著,突然就心疼了。
還有一陣煙,故鄉(xiāng)的,
時而渾濁,時而辨不清方向,
那盡頭,是某個沒有雪的冬天,
荒徑上只有我,沿著世事往前跑。
十月的父親
還是那樣,窗口空蕩,
黃葉落在他的頭頂上,
仿佛他們要一起歸隱,
成為秩序的先驅者。
一些稻穗遺留在地里,
或許,它們會重新開始,
或許,在口腹之欲間再死一次。
父親在溪邊舀水,
一瓢又一瓢。
他的腰這么彎,
枯萎的蓬草在他周圍肆意搖擺。
他漿洗、澆灌,
十月的父親晃晃蕩蕩走在田埂上,
我不在,
十月昏茫。
靜 夜
夜里,我打開一本書,
那里,有一段彎路……
人群安靜下來,野樹的臉啊,
就要被霜花蓋住。
別說話,風雨在流逝,
灰燼里有點點星火在奔走。
那么多眼,陷在傷心地,
萬物的腹部都有一座殿堂,
那里有恒河,
朝拜的人正穿過白雪皚皚的高山。
溫暖的果子
在風中,它們保持應有的姿態(tài),
黑夜之上,它們親手接住了一陣雪花,
又將它們一一放下。
所有的秩序不容懷疑,
讓枝頭獨立,
讓廢窯重新燃燒,
讓鳥啄它,像啄一段還未腐朽的歷史。
我愛你,當你還是一場風暴,
是未落地的喧嚷。
你看,火車又穿過隧道,
女孩子還在生長,
果子溫暖,默默棲在時間與身體的戰(zhàn)爭中。
【詩人簡介:夭夭,女,1976 年生,編輯,就職于安徽省滁州市南譙區(qū)融媒體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