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故事需要被一再提及 ——動畫電影《白蛇:浮生》
2024年暑期上映的3D動畫電影《白蛇:浮生》可視作追光動畫出品的“白蛇”系列的終章,它一改前兩部作品或瑰偉奇麗、或先鋒狂野的氣質,而是徹底地回到傳統(tǒng)故事的框架中,在溫潤又煙火氣十足的街市里,滋養(yǎng)一份飯食有味、恩義兩長的愛情傳奇。
故事銜接于該系列第一部《白蛇:緣起》。五百年后,白蛇執(zhí)意償還恩情,與青蛇來到南宋都城臨安府,尋找“阿宣”轉世。斷橋上,小白與許仙相會。月下西湖,二人互訴衷腸。在見過姐夫李公甫后,許仙與小白結為夫妻,許愿白首永偕。隨后,鼠妖散瘟、小青盜庫銀、端午驚變、盜仙草等傳統(tǒng)橋段一幕幕展開,法海捉妖是影片的重頭戲,各色人物紛繁登場,天道、法術、人心、誓言彼此交織,不斷將故事推向高潮。
《白蛇:浮生》讓故事回歸傳統(tǒng),卻并未只將“愛情”作為故事表達的主題。在許仙與白娘子的愛情故事里,影片通過各個角色的不同特色,展現人物對自我意志的肯定與堅持,讓這個故事變成關于“人”的傳奇。許仙與小白初見,二人眉目有情,正欲互表身份,許仙便一次次被路人拽走行醫(yī)出診;在鼠妖投毒案中,他自購藥材救助百姓,分文不取,還冒險去山中采藥——這些都奠定了許仙忠厚老實、純真善良、樂于助人、急公好義、偶爾有點呆板迂直的形象。但面對家中變故時,許仙不畏人言,勇于反駁法海,小白誤會他,他便直接傾訴心意,為了救助小白不惜損耗自己的壽命——凡人的勇敢頑強,令妖怪寶青坊主贊嘆,也令法海法師愕然。影片的另一個凡人角色李公甫,則不停把故事從神仙斗法拉回到人間煙火氣中。李公甫是個鮮活的“人”,他有官差的身份,時常會吹吹牛、擺擺架子,喜歡張羅事情,即便妻子去世了也在盡心盡力照顧小舅子許仙,許仙信任他,同僚信服他,百姓也愿意對他敞開心扉,因而他能舌燦蓮花說服法海跟小青“相親”,也會在小青以妖怪的樣貌與他相見時,一邊哭一邊接納她們的身份。與人性的溫暖相對的是,小白的溫和賢淑里帶著報恩的妥協,小青的急躁潑辣里帶著野性的不馴,寶青坊主的洞若觀火里帶著事不關己的冷淡,法海作為修道者,篤信人妖殊途,堅持除妖務盡,在他的原則面前,感情不值一哂。當一部作品里,凡人比神仙妖怪更值得咂味,那么,它一定會在每一處細節(jié)里塞滿人間煙火的瑣碎日常。
《白蛇:浮生》用了大量的故事和畫面細節(jié)去鋪排南宋臨安的巷陌人家、市井繁華。影片敘事以寒食、端午、中秋、重陽等傳統(tǒng)節(jié)日為節(jié)點向前推進,每逢節(jié)日,人們走上街頭,買青團、賽龍舟、觀江潮,細雨里撐起的一把把油紙傘,把水墨暈染的臨安城描摹得詩情畫意。臨安城里繁茂的花木、喧鬧的街巷、粉墻灰瓦的屋舍、雞飛狗跳的小院,灶下的火、爐里的藥、相遇的石橋、水天一色的月光,一點一滴地將二人的感情維系在人間的煙火氣中,將跨越五百年的報恩融化在細水長流的生活里,從轟轟烈烈的愛到平平淡淡的陪伴,“許仙”沒有變成“阿宣”的替代品,“白首永偕”的誓言也如刀刻斧鑿般鏗鏘。
影片的視效較前作更為精致。電影的畫面如水墨畫般細膩溫潤,人隨景動,景隨人遷,光影交錯,如夢似幻。在展現“仙境”“仙法”時,影片的想象力也十分大膽。小白前往昆侖盜仙草,寶青坊主用博山爐燃起爐煙為其鋪路,博山爐內自有乾坤,時間與空間迥異于外界,與中國古代志怪傳奇中“遇仙爛柯”“黃粱一夢”等典故相契合。昆侖山奇崛廣闊、寶青坊陰森詭異、金山寺巍峨莊嚴、金毛犼的“法相”威風凜凜……每一處場景、情境的設計都是中式美學的厚積薄發(fā),它有古老的歷史、典籍、傳說的影子,也與樸素的、熟悉的街市、園林重合。
作為“白蛇”三部曲的終章,《白蛇:浮生》的結尾是戛然而止的。當青蛇白蛇姐妹二人并肩走上斷橋,要去與那天道爭一爭人間煙火的權利,影片在此做了近乎決絕的留白。水漫金山的經典橋段早早放在了《白蛇2:青蛇劫起》的開頭,觀眾知道她們的失敗,那是一場可謂慘烈、充滿悲情的對抗,小白被鎖在塔下,小青墜入修羅城,歷經殺伐,倉皇逃出。可走在斷橋上的二人,言語輕盈,步伐輕快,她們知道自己做得沒有錯,她們堅持的自我與自由并不可以被任何人隨意剝奪——這是人間煙火給予她們的勇氣,就像許多時候,勇氣來自于生活本身的愛與牽絆。
在“白蛇”系列完結后,追光公司還將繼續(xù)打造“新傳說”系列作品,繼續(xù)讓古老的故事煥發(fā)生機,用“舊瓶”裝好新時代的“酒”。相信無論古老的故事如何在一次次傳講中被增刪、被改編、被重構,故事里的人間煙火氣和人情味都會被重重包裹其中,傳承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