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世界文學是蔓延的“群島寫作”
文化雜糅、傳統(tǒng)存續(xù)和身份認同困惑
“大家酷愛談論八卦,我們看電視上那個永遠沒有結局的埃及肥皂劇《愛的呼喚》,里面的男男女女相愛、相恨、互相撕扯,卻從不碰觸對方?!弊骷覍Α鞍<胺试韯 钡恼{(diào)侃,很可能讓中國讀者產(chǎn)生“熟悉的陌生感”。
這個句子來自塔哈爾·本·杰倫的小說《沙的孩子》,現(xiàn)已80高齡的摩洛哥作家既是龔古爾文學獎得主,也是龔古爾文學獎評委,《沙的孩子》是他出版于40年前的代表作,中譯本被收入最新出版的“非洲法語文學譯叢”。從2021年初至今,上海社科院文學所所長袁筱一主持翻譯和編輯了這套叢書,收錄跨越5個代際的6部圍繞非洲主題的法語文學作品。為何要成系列地譯介與非洲有關的法語文學作者群體和作品集?接受本報專訪時,袁筱一解釋,疊加了“非洲”和“法語”元素的文學作品,看似是世界文學版圖里的少數(shù)派,但這些作品在不同年代背景下討論的文化雜糅、傳統(tǒng)存續(xù)和身份認同困惑的主題,是歐美乃至全球?qū)懽髡箲]的“主流議題”。
對中國讀者而言,埃梅·塞澤爾的《還鄉(xiāng)筆記》、愛德華·格里桑的《裂隙河》看似姍姍來遲,然而時間差并不會影響這些作品在中文語境里的接受度。就像本·杰倫小說里那個看似微不足道卻讓人沉吟的細節(jié),在這套譯叢的作品里能找到很多。
“南方的”法語文學:另類,非線性,多聲部
《文匯報》:1950年代法國出版的《七星百科全書》,“法語文學卷”用了十幾頁的篇幅介紹“非洲法語文學”,是把“非洲”當作“法語文學”的子集。1970年代,高爾基世界文學研究所編撰50萬字篇幅的《非洲現(xiàn)代文學》,把“法語”當作“非洲文學”的子集。您主編的這套“非洲法語譯叢”,研究視角和前兩者都不一樣,“非洲”和“法語”這兩個因素不再是哪一個附屬于另一個,而是在文學中尋找這兩者的交集,甚至是合集。對中國讀者來說,通過這些作品,有可能同時更新對“非洲文學”和“法語文學”的認知?
袁筱一:“非洲”和“法語”這兩個定語并列出現(xiàn)的時候,這個組合的涵義很難被確切界定。法國海外殖民的歷史決定了法語的流動性,奴隸貿(mào)易和移民遷徙使得“非洲”延申在大西洋兩岸,所以地理代表性以及地域跨度、非洲主題、法語寫作,這三個因素限定了“非洲法語文學”的松散框架。
換種說法,這是法語文學世界里曾經(jīng)被忽視的“南方”。很多中國讀者早就接受了文學的共識——法語文學的疆域不限于法國,比利時、瑞士、加拿大都出現(xiàn)過很多有影響力的法語作品,可以籠統(tǒng)地概括為“北方的法語文學”。相應的,地中海南岸的北非、撒哈拉以南、印度洋和加勒比海地區(qū)以法語為官方語言的地區(qū),這些地區(qū)的作者、議題、題材,雜糅地形成“南方的法語文學”。
《文匯報》:這套譯叢收錄的作者、作品時間跨度很大,六個作者跨了五代人。最早的《霸都亞納》是1921年龔古爾文學獎得主,作者赫勒·馬郎出生于1887年;最近的瑪麗·恩迪亞耶的《三個折不斷的女人》,在2009年獲龔古爾文學獎。您是否希望通過有限的作品,簡潔但全景式地勾勒非洲法語寫作的歷史和現(xiàn)實?
袁筱一:從文學研究的角度講,這套書很直觀地對非洲法語文學作了代際整理。最早的涉及非洲的法語小說應該是1859年出現(xiàn)在海地的《斯黛拉》,是關于海地反抗法國政府的獨立戰(zhàn)爭,在這部小說發(fā)表之前,海地以及加勒比地區(q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定數(shù)量的法語詩歌。但當時能夠用法語進行嚴肅寫作的黑人太少了,寫作是個體的、零散的,無論作者還是作品都不成氣候,無法進入法語文壇以及歐洲文化界的視野。
到20世紀初,經(jīng)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看到戰(zhàn)后滿目瘡痍的歐洲,法國知識界開始反思過去200年歐洲白人在非洲和加勒比海地區(qū)的野蠻行為。馬郎的《霸都亞納》本身有很高的文學價值,然而他能創(chuàng)造歷史地成為第一個獲得龔古爾文學獎的黑人作家,和當時法國文化界集體反思的大環(huán)境是相關的。
他在這部小說里寫了法屬赤道地區(qū)的一個衰落的老酋長,他和他的部落被法國“文明”奚落,當?shù)厝说膬r值觀和生命觀不被尊重,遭受殖民政府和軍隊的暴力對待。馬郎的作品引起知識分子的關注,但法國政客對他的獲獎是很不滿的,所以這個文化事件在法國社會引發(fā)了一場風波,當時在巴黎做記者的海明威也注意到了。這場熱鬧沒有持續(xù)很久,很快翻篇了,《霸都亞納》沒有成為現(xiàn)象級的作品,馬郎也不是現(xiàn)象級的作家。并且,馬郎還是孤零零的,當時沒有涌現(xiàn)更多的黑人作者和作品。馬郎的孤獨不僅表現(xiàn)為缺乏同行者,他在白人和黑人、法國和非洲的兩個對立陣營里同時被邊緣化。他的父母來自加勒比海,他很小和家人遷居法國,在波爾多上學。他很天真地希望自己能兼得黑人的身份認同和歐洲的文化認同,現(xiàn)實恰恰相反,他在歐洲因為膚色被排斥,那個年代的白人不會接受黑人是“法國人”。并且他通過寫作質(zhì)疑法國政府在非洲的政策,法國政客罵他“忘恩負義”。赤道非洲和他老家加勒比海的黑人同樣拒絕接受他,這些黑色的“同胞”認為他是叛徒,因為他接受了法國的教育,應聘成為法屬赤道殖民政府的公務員,他從法國到中非去充當給白人打工的“管理者”。馬郎這種“兩邊都不屬于”的困境不是他獨有的,很多擁有跨文化背景的寫作者都被這種排斥感、邊緣感所困擾,這是非洲法語寫作中的癥結。
寫《陰影之歌》的桑戈爾和寫《還鄉(xiāng)筆記》的埃梅·塞澤爾是對非洲法語寫作至關重要的兩個作者,從這兩人以及這代人開始,一大批用法語寫作的黑人作者出現(xiàn)了,“非洲法語文學”在1940年代真正形成了潮流。桑戈爾來自塞內(nèi)加爾,他后來領導了塞內(nèi)加爾脫離法國的獨立運動。塞澤爾來自加勒比海的馬提尼克島,這個島在二戰(zhàn)后確定成為法國的海外省,塞澤爾出任了地區(qū)最高行政官員。這兩人的共同點是在青年時留學法國,是巴黎的“黑人大學生”。他們一方面受到法國文學很深的影響,另一方面,在1920-1930年代,文藝的超現(xiàn)實主義運動從法國擴散到全歐洲,以詩人布勒東為首的作家和藝術家以強烈的批判意識,反思歐洲文化的傳統(tǒng),質(zhì)疑理性至上的西方文明內(nèi)核,懷疑歐洲中心主義的正確性和合法性,這場超現(xiàn)實主義運動在桑戈爾和塞澤爾這些黑人知識青年群體里引發(fā)了精神上的共識。白人知識分子和藝術家在懺悔他們引以為傲的“文明”很可能是有病的、有罪的,黑人青年意識到幾百年來強加給他們民族的“文明”也許從開始就是錯的,他們應該尋找新的身份、新的出路。
雖然同是“黑人精神”文學運動的引領者,桑戈爾和塞澤爾的觀念也不完全一致。桑戈爾寫“赤裸的女人,黑皮膚的女人,我歌頌你逝去的美,我將你的身體銘刻為上帝”,他渴望確立黑人的文化身份,他相信在黑非洲的土地上,存在著等待被打撈的歷史、被遺忘的傳統(tǒng),“黑人”的全部文化價值的總和是有底蘊的。
塞澤爾的《還鄉(xiāng)筆記》是態(tài)度激進的控訴文學,他的文字里有憤怒的反諷,比如“我們在世上一無是處,我們是世界的寄生蟲,我們只得跟從世界的腳步”,而真相是“歐洲數(shù)個世紀向我們填塞謊言”,他寫“我為家鄉(xiāng)尋找的不是蜜棗糖心,而是人的心臟”,這是黑人的傷痕文學。但無論是構建非洲民族的文化身份還是控訴黑人遭受的長久奴役,這些黑人作家的寫作修辭和內(nèi)容是歐洲文壇前所未見的異類和另類,也是因為足夠“另類”才進入西方主流的視野。19世紀被認為是小說和文學史的世紀,這當然是西方中心立場的認知,是以歐美作品為樣本得出的結論——從18世紀后期到20世紀初,文學的發(fā)展表現(xiàn)為規(guī)律的線性運動,哪怕語種不一樣。黑人精神運動和大量非洲法語文學作品的出現(xiàn),中斷了西方文學的線性發(fā)展,雖然用法語寫作,這些黑色背景的作品突兀地游離在法國文學的脈絡之外,表現(xiàn)為游離的、異質(zhì)的、非線性的。
“黑人精神”是一場階段性的文學運動,盡管作者之間的觀念存在差異,但這一代作家的共識是反抗西方主流價值,反抗西方對黑人的歧視和否定。隨著戰(zhàn)后非洲和加勒比地區(qū)的獨立運動逐漸塵埃落定,“黑人精神”的訴求翻篇了,這成了一個歷史概念??墒?,新一代人很快發(fā)現(xiàn),“獨立”非但沒有解決舊的問題,還產(chǎn)生新的困境。歷史的進程在這里也表現(xiàn)出反線性的一面,啟蒙和抗爭沒有帶來必然的進步。殖民者被趕走了,壓迫者被推翻了,本鄉(xiāng)本土的原住民不再是被矮化的“他者”,沒有明確區(qū)分的“對”和“錯”的陣營,沒有了既定的反對目標,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nèi)匀粫纯?,會彷徨,人人都在掙扎著確認自己的身份。這一點,在本·杰倫的作品里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
流動的文學,國家和民族不再是界限
《文匯報》:本·杰倫的《沙的孩子》的寫法很特別,看起來這是一個女性出于北非傳統(tǒng)的男尊女卑的壓力,不得不隱瞞性別,作為男人活著。但讀到尾聲會發(fā)現(xiàn),作者的這種寫法與其說是女性主義的,不如說是關于文化的隱喻。他從女主角的流浪冒險,寫到摩爾人在安達盧西亞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阿拉伯文化,又被基督教文明趕出那片土地,他寫“我活在另一副身體的錯覺里”,以及“我們不能像跨過一座橋一樣就從一種生活走到另一種生活”,這是不是指向北非在伊斯蘭文化和現(xiàn)代歐洲之間的掙扎?
袁筱一:在各種非洲議題里,北非的情況是特別復雜的。這個地區(qū)有早期文明,之后受到羅馬帝國影響,羅馬帝國崩潰以后,阿拉伯文化來了,這里和伊比利亞半島就隔開一片地中海,所以一直處在文化流動中。經(jīng)歷了太長時間的文化遷徙和民族雜居,不同文化之間的嵌套和纏繞太多,已經(jīng)說不清傳統(tǒng)在哪里、傳統(tǒng)是什么。因為在地理上特別挨近歐洲,近代史的白人進入北非,大部分是平民移民,不是以軍隊暴力的形態(tài)侵入的。不同種族、不同宗教和不同文化背景的混居狀態(tài),讓這里看起來很開放、很西化。被卷入非洲獨立運動的大潮之后,突尼斯、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這些國家開始反思“作為獨立國家的民族精神究竟是什么”。19世紀以后的歐洲思潮則被認為是外來的、現(xiàn)代的、入侵的,歐洲移民大規(guī)模到來以前的“傳統(tǒng)”被視為承載了國家精神,去法國化、去歐洲化的“民族獨立”轉(zhuǎn)移成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沖突。但這不是黑白清晰、二元對立的沖突,現(xiàn)代的歐洲價值被挑戰(zhàn),搖搖欲墜,“傳統(tǒng)”也不是理想之地,這兩者既是沖突的,又很荒誕地同時擠壓著這里的人們。所以北非作家無論男女,都特別熱衷于女性視角和女性敘事,因為北非女人遭受的西方思潮和阿拉伯社會傳統(tǒng)父權的雙重壓力,是這個地區(qū)文化和政治處境的縮影。
《文匯報》:你提到很多“前殖民地”激進地去法國化,很矛盾的是,這些地方的很多年輕人在法國和歐洲接受教育,他們被西方塑造了認知系統(tǒng)又抵制這一點。還有類似恩迪亞耶的二代、三代移民,生在法國,長在法國,她的國籍和生活已經(jīng)不可能和法國切割。因為父輩祖輩和非洲的關系,她會寫非洲的故事,寫非洲人的漂泊,寫受苦的非洲女人像斷了線的風箏。
袁筱一:恩迪亞耶在《三個折不斷的女人》里寫的三段故事,一個被父親拋棄的女兒在成年以后,無法切割和父親的關系,她沒有辦法拒絕年邁父親提出的不合理要求,回到塞內(nèi)加爾;一個從失敗的白人男性的視角講述,他怎樣說服妻子放棄在家鄉(xiāng)塞內(nèi)加爾的工作和生活,隨他來到他在南法的家鄉(xiāng),結果她在背井離鄉(xiāng)的地方、在孤獨中枯萎;最后一個命運悲慘的姑娘,接二連三地遭遇背叛和拋棄,她被動地踏上偷渡歐洲的亡命旅途,最終也沒能離開非洲。這三則女性悲劇雖然都和塞內(nèi)加爾有關,但寧可說,這是因為恩迪亞耶的父系一脈來自塞內(nèi)加爾,她被象征層面的故鄉(xiāng)所吸引。在她的寫作中,非洲是附著在人物身上的元素,甚至只是符號,并不涉及本質(zhì)。
她的寫作既不限于非洲,也不限于歐洲,這個文本是今天整個世界的縮影,在這三個女人的故事里,我們看到歐洲的價值是破滅的,非洲的傳統(tǒng)也是破滅的,一切堅固的煙消云散,能捕捉到的是個體的碎片經(jīng)驗。本雅明形容巴黎是碎片的景觀世界,邊緣人漫無目的地在碎片化的景觀里游蕩,現(xiàn)代性意味著宏觀的、集體的文化經(jīng)驗不斷消解。恩迪亞耶的寫作,或者更廣義層面,當代世界文學的寫作就是在驗證本雅明的判斷。桑戈爾和塞澤爾這代人會渴望黑人的共同體,本·杰倫寫到“古老的波斯語作品”暗示阿拉伯文化在宏觀上的“集體回憶”,到恩迪亞耶這代,不存在“共同的”文化經(jīng)驗了,小說收錄的是個體的私語,是交錯的多聲部的雜音,這些聽起來不和諧的、失序的聲音混響,構成了小說的現(xiàn)代性表達。而且,膚色、種族和國籍的限制對她是失效的,很難界定這是黑人的寫作,也很難界定這到底是塞內(nèi)加爾作品還是法國作品。民族文學或國家文學這類傳統(tǒng)的界限,已經(jīng)不足以來定義流動的世界里流動的文學。
“群島寫作”和失效的文學史方法論
《文匯報》:說到“多聲部”和“雜音”,格里桑的《裂隙河》是一部很有代表性的作品。它很挑戰(zhàn)我們對小說的認知,而像一部多聲道交錯的獨白劇場。不僅這部作品,這套譯叢給人的最直觀印象就在于,非洲法語文學很難被歸納和概括,不存在“整一性”。
袁筱一:研究西方文學會有這樣的感受,進入20世紀之前,19世紀的絕大部分小說即使產(chǎn)生在不同的國家,使用不同的語言,但這些作品只是存在具體語境的差別,以及作家私人的審美差異,而小說的技法和主題是高度重合的。狄更斯、雨果和托爾斯泰的作品,在小說藝術的層面有共性,同一套研究方法論對他們同樣奏效。對于讀者和研究者來說,閱讀19世紀小說是很安心的體驗,很容易找到閱讀舒適區(qū)。非洲法語文學從它發(fā)端時就顛覆了這一點,馬郎用口述文學和民族志混雜的形式寫《霸都亞納》,塞澤爾寫《還鄉(xiāng)筆記》革新了法語,格里桑的《裂隙河》是抒情詩和獨白劇場的結合,文學的史論研究、體裁研究方法論應對這些作品是失效的,非洲法語文學的特點和生命力就在于它不存在任何寫作范式。這也意味著這類作品非常挑戰(zhàn)讀者的閱讀舒適區(qū)。
格里桑曾經(jīng)總結,他和加勒比地區(qū)寫作者的特點是離散的、沒有共性的“群島寫作”。他們的祖先或是因為15世紀的奴隸買賣被從西非和中非運送到這里,或是沒有被趕盡殺絕、艱難幸存的美洲印第安原住民。這些四散在加勒比島嶼上的人們來自不同的根系,他們有不同的語言,本應有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在背井離鄉(xiāng)和長期混居中也模糊了,保留下來的語言、傳說和習俗都是碎片化的,在反復的流動和碰撞中不斷形成新的雜糅產(chǎn)物。他認為,這個地區(qū)的任何一種文化都找不到“原生”的悠久根源了。他借用哲學家德勒茲的“塊莖理論”,把加勒比地區(qū)形容為一大片蔓延的土豆田,土豆的碎塊被任意地丟棄在土地里,塊莖發(fā)芽,長出向四面八方伸展的藤曼,這些就成了新造的傳統(tǒng),“土豆田”的生長是動態(tài)的、雜亂的,循環(huán)著新的覆蓋舊的。
格里桑在1970年代針對加勒比地區(qū)的歷史和文化得出的結論,特別契合當今歐美的移民社會。與其說這是作家先見之明的預言,倒不如說是西方殖民歷史遲來的代價——被殖民一方曾經(jīng)被迫遭受了價值崩塌、傳統(tǒng)中斷,昔日造孽的那一方如今也要經(jīng)歷一遭。時間沒有放過任何人,加害者步了受害者的后塵。過去發(fā)生在黑人社群里的遷移、流散、混居和喪失身份,多數(shù)是外力和暴力造成的,而在今天的歐洲和北美,即使沒有外力迫使,個體遷徙、人種混居、文化雜交已經(jīng)是沒有人能避開的日常?,F(xiàn)代的進程帶來舊秩序的瓦解,傳統(tǒng)在不斷動搖中反復被更新,新和舊、外來和本土的界限越來越模糊,不可避免地造成身份認同的困惑。這成了世界文學此時此刻最不能回避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