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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軒:我的選擇被世界認可

http://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6年04月27日10:32 來源:文匯報 江勝信
曹文軒近照。王悅攝曹文軒近照。王悅攝
曹文軒為小讀者簽名。  董蕾攝曹文軒為小讀者簽名。 董蕾攝
2013年底,曹文軒在四川某小學和學生打乒乓球。2013年底,曹文軒在四川某小學和學生打乒乓球。董蕾攝

  我的文學傾向押在“花瓶”上

  文匯報:兒童文學中的好人和壞人,常常具有臉譜化特點,易于辨別,好和壞都非常絕對,似乎這樣才比較符合兒童的認知。您筆下的人物卻非常復雜:比如 《草房子》 里的桑桑,既有勇敢的一面,敢于和欺負秋月的壞孩子打架;又有懦弱的一面,不敢承認自己玩火引起了火災。在 《火印》中,河野和稻葉既是日本鬼子,又有愛護動物、充滿人情味的一面。您這樣對深層人性的書寫,會不會讓小讀者困惑?

  曹文軒:兒童文學是籠統(tǒng)的說法,根據(jù)讀者年齡可分為不同樣態(tài),比如低幼、高年級、初中生、準青年。低幼的孩子還沒有非常復雜的思維,也沒有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對他們展示這個世界的時候,越簡單越好。簡單不等于淺薄,背后一樣可以有豐厚的東西。

  隨著年齡的增長,孩子們漸漸看到了人性的復雜,這時的兒童文學,就應該正視人性的復雜性。你提到了《火印》 里的河野和稻葉,兩人情況不一樣:河野品質惡劣,他生于養(yǎng)馬世家,他對馬的偏愛并不意味著對大千世界的憐憫,就像希特勒當年喜歡繪畫、音樂,這并不意味著希特勒就是個高雅的、有文藝情懷的人;而稻葉是戰(zhàn)爭的受害者,他是被無辜卷到戰(zhàn)爭里來的。如果小讀者對稻葉充滿同情,這都是可以的,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好人,他的手上從來沒有沾過鮮血。

  但相對于成人文學,兒童文學又不能過于復雜。我們不能在兒童文學里刻畫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形象,那種分裂的人格小孩子是不能理解的。兒童文學所謂的復雜性無非是好和壞之間的中間地帶,有時呈現(xiàn)出兩面性而已。

  文匯報:一方面,您在作品中展現(xiàn)人性的復雜,但另一方面,您好像又在回避過于沉重的現(xiàn)實,比如在《草房子》,您讓桑桑活過來了,而謝冕先生 (編者注:文藝評論家、詩人)曾從他的人生經(jīng)驗判斷,桑桑得的是絕癥;再如,禿鶴雖然用一場演出贏得了同學的尊重,但他未來的人生里也許不會再有這樣的演出,現(xiàn)實依然殘酷。您如何掂量兒童所能承受之重,在寫作時會做哪些過濾?

  曹文軒:當我們向兒童書寫這個世界的時候,有些東西要適當遮蔽,比如暴力、情色、絕望……兒童不宜嘛。兒童文學的判官永遠是父親、母親,而作家首先就是父親或母親。這種場面、這種描寫適合孩子看嗎? 選擇是不復雜的。父親或母親有著天生的直覺和至高無上的判斷能力。

  文匯報:您說過,對您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不是兒童文學作家,而是魯迅、沈從文、川端康成、海明威、普寧等成人文學作家。但您并沒有在成人文學上發(fā)力,而是選擇了更為單純、更加陽光的兒童文學。您難道不覺得對陰暗的書寫更容易震撼讀者嗎?您怎么看有些作家專注于陰暗面的寫作癖好?

  曹文軒:現(xiàn)代主義興起之后,文學基本上放棄了它的審美功能,唯一的目標就是一個詞———“深刻”。文學就像羊群,被高高舉起的“深刻”的鞭子,攆得滿山野亂跑。

  怎么實現(xiàn)“深刻”呢? 我們在潛意識中形成了一個邏輯關系,那就是唯有把這個事情寫得很惡、很殘酷、很陰暗、很猥瑣、很變態(tài),才是“深刻”。所以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一種文學景觀,里頭不光沒有好人了,連壞人都沒有了,有的是變態(tài)的人、異常的人。

  文學的標準一直在變,諾貝爾文學獎也是。我問過一個問題,假如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的年代顛倒一下,讓大江生活在川端的年代去寫大江式的作品,讓川端生活在大江的年代去寫川端式的作品,這兩個日本人還會不會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我認為不可能,因為文學的標準改變了。川端的年代偏愛感覺,他的作品為讀者供應了溫暖與悲憫,為空虛的心靈開墾了棲息之地;大江的年代偏愛理性,他的作品常常在暴戾命運的背后,試圖探摸人類的困境與不安。

  生活本來就是多面的,有花瓶也有痰盂。我只是看到花瓶,或者說我的文學傾向押在花瓶上,難道不真實嗎? 但現(xiàn)在的文學更傾向于寫痰盂。對于這類作品,我跟學生講過:“我已經(jīng)活得很不好了,看了它會更好一些嗎? 只能感覺更不好。如果一部作品看了以后覺得更不好,你非得說它好,那你不是很賤嗎?”我的文學觀跟很多人不一樣,這其實不是刻意的堅持,背后有我的美學思考。這次安徒生獎頒給我,我最深刻的感受就是慰藉,它讓我知道,我的選擇也是會被世界認可的。

  只有藝術可以抵達明天和遠方

  文匯報:在年齡分類日益細化的童書出版界,您的書卻能做到兒童、成人通吃。您曾表示,您并不是一個典型的兒童文學作家,您寫作的時候是不考慮閱讀對象的。但我注意到,您的文風非常適合孩子閱讀,絕不會用生澀的詞,很少用長句,更不會用費思量的邏輯推理,由此我感覺,您寫作時至少應該考慮過要讓兒童讀懂您的書。您還曾說過,《天瓢》 是為成人寫的,那這是否更印證了您其實考慮過閱讀對象?

  曹文軒:我會在潛意識里有這么一個設定———我的讀者主要是孩子,但并不都是孩子。當落筆寫下第一個字開始,我首先想到的并不是閱讀對象,而是怎樣編織故事,怎樣遣詞造句,風景如何描繪,人物怎么出場……開頭第一句我可能花很長時間琢磨,因為第一句是給作品定調的。舉個例子:一開頭如果是“我的妻子”,那說明敘述者是個有點兒文化的人;如果少一個字,變成“我的妻”,那這就是個有著小資情調、酸溜溜的知識分子;如果換成“俺老婆”,那可能是一位老農(nóng)?傊,我把作品當作藝術品來對待,只有藝術可以穿越時間和空間,抵達明天和遠方。這次國際安徒生獎,十個評委把票一致投給了我,我認為原因不是別的,正是作品中的藝術性。

  文匯報:十多年前您就說過,中國最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就是世界兒童文學的水準,您將此次獲獎當作這一觀點的有力佐證。但安徒生獎畢竟是一項個人獎,由個人的榮譽推及中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全貌,這會不會只是獲獎之后慣有的謙虛表態(tài)呢? 至少,我從來沒看到您拿出過具體的依據(jù),用以說明為什么中國的兒童文學達到了世界水準。

  曹文軒:我永遠記住一個樸素的道理,一個人的高度是由平臺決定的。中國文學的平臺在一天天升高,有一兩個人因為角度的原因被世界先看到了,我是其中一個,莫言也是。但我得獎和屠呦呦得獎、和運動員拿世界冠軍還不一樣,科技和體育是可以量化的,文學和藝術卻做不到,所以我無法具體說出一二三,我只能大致講,世界水準的兒童文學所具備的品質,中國兒童文學都有。

  這并不是狂妄的、過于自尊的判斷,我一直認為這是理性的、學者的判斷。中國有一支超級巨大的翻譯大軍,這讓我對英國、美國、德國、法國等各個國家的兒童文學非常了解,而我正好又是研究這個學問的。我發(fā)現(xiàn),我們最優(yōu)秀的部分和他們最優(yōu)秀的部分是并駕齊驅的,我不比你弱,不比你小,不比你矮。我們要充滿底氣,把獨特的中國故事講給全世界聽。

  有些批評家不同意我的觀點,我想回應的是:當我們談論一個國家文學水準時,千萬不要做錯誤的比較———你拿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東西和一個國家的東西打拼,這怎么行? 我們要單練,一個對一個,不能打群架。你們合伙對付我一個,我當然打不過了,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和苦難結伴而行

  文匯報:安徒生獎給您的頒獎詞(編者注:頒獎詞為“曹文軒的作品讀起來很美,書寫了關于悲傷和苦痛的童年生活,樹立了孩子們面對艱難生活挑戰(zhàn)的榜樣,能夠贏得廣泛的兒童讀者的喜愛!) 有兩個關鍵詞,“悲傷”和“痛苦”。這兩個詞凝結了您對兒童文學一個很重要的看法,即兒童文學不能只帶來快樂,而是要帶來快感,快感既包括喜劇快感,也包括悲劇快感,您舉例說,安徒生的作品大部分是悲劇色彩。您在創(chuàng)作時對苦難的著墨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當下提倡的挫折教育、苦難教育。

  曹文軒:追求快樂無可非議,但如果一味追求快樂而忘卻苦難,那就成了享樂主義,而不是樂觀主義。樂觀主義是一種深刻認識苦難之后的快樂,那才是真正的、有質量的快樂。

  孩子們要學會和苦難結伴而行,培養(yǎng)對苦難的風度,就像美麗的寶石必經(jīng)熔巖的冶煉。如果忽視苦難的必然性,就會忽視苦難對于我們生命的價值,當苦難來臨時,就會變得叫苦連天、手足無措、不堪一擊。

  文匯報:您曾說過,饑餓窮苦的孩子想象力更豐富,比如“賣火柴的小女孩”,她在又冷又餓時才能在火苗中看到燒鵝、圣誕樹和外婆。莫言和您恰好都有饑餓窮苦的童年。在后來的作品中,讀者很容易看到你們童年的痕跡,比如莫言提到了“啃煤渣”,您提到了“啃石頭”?山裉斓暮⒆,物質條件相對豐厚,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想象力會先天不足呢?

  曹文軒:?思{講,我最大的財富在于我有一個苦難的童年。我是這么理解的:一,苦難童年向他提供了豐富的文學素材,比如無比絕妙的故事;二,苦難童年無意之中培養(yǎng)了文學創(chuàng)作必須具備的想象力。你什么都沒有,怎么辦呢,那就通過想象來彌補,沒有書包就想象有個漂亮的書包,沒有教室就想象有間寬敞的教室。無意之中,貧窮幫你操練了想象力。

  但這話不能反過來說,不能說富有了,想象力就消失了。盡管物質上富有,但也有精神上的缺憾甚至痛苦啊,也需要想象力來彌補啊。托爾斯泰出身豪門貴族,不也很有想象力嘛。

  文匯報:您剛提到苦難童年能為文學提供無比絕妙的故事,這讓我想起《青銅葵花》 中的一個故事:葵花沒有項鏈,青銅就給她做了一條“冰項鏈”。這個故事光憑想象是無法編出來的,我猜您小時候應該做過“冰項鏈”。

  曹文軒:小時候,我們把屋檐下的冰凌敲成小塊兒,嘴里銜一根細細的蘆葦管,一頭對準小冰塊,吹出一個小小的、圓圓的洞,然后用線穿成一串兒,拎在手里玩兒。在 《青銅葵花》 中,我把這個情節(jié)做了發(fā)揮,寫出了一條“冰項鏈”。

  “經(jīng)驗”可以無限繁衍

  文匯報:《草房子》 的所有章節(jié),都是在講“轉折”:禿鶴從被人捉弄到獲得尊嚴,杜小康從“富二代”變成讀不起書的孩子,細馬想離開油麻地卻又回來了,死守著那塊地的秦大奶奶后來主動把地交出來了……您為這些“轉折”安排了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情節(jié),悄悄撥動了讀者情感的開關,通篇的“轉折”讀下來,竟然沒有突兀感。

  曹文軒:越是好的故事,越是存在狀態(tài)的寫照,人的整個存在就是在一個個轉折過程中進行的。

  我曾到中小學給孩子講作文,我告訴他們,“得來回折騰,往前走、往前走……可是……再往前走、往前走……可是……”這個“可是”不是人為造出來的,就是你一天的樣子。一個人從出生走到今天,如果有個路線圖可以顯示,那就是一張令人眼花繚亂的曲線圖,有些曲線看似繞回來了,但并不是原點了,而是“螺旋式上升”了。文字背后是生活,生活背后是哲學。馬克思分析世界,不是總結了幾大規(guī)律么? 對立統(tǒng)一、量變到質變、否定之否定……

  文匯報:但文學不等于生活,否則干嘛要強調作家的想象力呢?

  曹文軒:文學中寫到的生活有兩種:一種是生活本來的樣子,叫“經(jīng)歷”;另一種是用邏輯或想象改造之后的生活,叫“經(jīng)驗”。

  舉個例子:一個人15歲時父親去世,多少年后他寫自傳,把這件事寫進去,這叫“經(jīng)歷”;他從這個“經(jīng)歷”中得到了一種“經(jīng)驗”,那就是失去父親之后的悲痛、憂傷、孤獨、從此沒有根……“經(jīng)歷”是有限的,但“經(jīng)驗”可以無限繁衍,幻化成他未來創(chuàng)作中的不同情境,比如一個5歲孩子失去父親,比如一個老人失去孩子,甚至進一步形而上,上升到一個民族無父的記憶。好的作品是充滿經(jīng)驗感的。

  文匯報:您的很多作品,比如 《草房子》 《青銅葵花》 《根鳥》 ……都帶著蘇北水鄉(xiāng)的氣息?晌野l(fā)現(xiàn),您最近的兩部作品,《火印》 和 《蜻蜓眼》,卻從那片水鄉(xiāng)脫離開去,《火印》 寫了北方的草原,《蜻蜓眼》 把目光投向了精致、優(yōu)雅的城市生活。您過去一向強調您作品的獨特性和“水”有關,可現(xiàn)在不是這個路數(shù)了,似乎在尋找一片更寬廣的天地。

  曹文軒:水參與了我的性格、人生觀和美學情調,因為有水,我的靈魂永遠不會干涸,我作品的獨特性確實和“水”有關。作品獨特性的背后是作家熟悉的生活:水鄉(xiāng)我是最熟的;但我對張北一帶的草原風景也很熟悉,這些年我時常駕車去度假,那兒差不多成了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我對城市的熟悉就更不用說了。我從來都珍視我獨特的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從不去揣摩今天孩子的處境。對那些自以為是知音、很隨意對今天孩子處境做出是非判斷、濫施同情的做法,我不以為然。我自信能感動今天孩子的東西,和曾經(jīng)感動過我的東西是一樣的,無非是生離死別、悲憫情懷、厄運中的相扶、孤獨中的理解、親情、友情、愛情……這一切是永在的。

  學者/作家

  文匯報:您還有一個身份:北大中文系教授。您一邊可以寫理論和批評的著作,一邊又可以寫小說。我感覺這是兩種氣質完全不同的文字。您如何在這兩者間切換? 您的學者功底對寫小說有什么影響?

  曹文軒:這個問題,如果在美國、德國、英國……也許不會成為問題,為什么在中國是個問題呢?

  我想先說一個故事。廢名先生是北大的前輩,他的短篇集 《桃園》、長篇小說 《棗》 和 《橋》,當年都曾轟動文壇,可以說是“農(nóng)村題材,兒童主角”的最早創(chuàng)立者?伤髞聿桓銊(chuàng)作了,不是創(chuàng)作不出來,而是他認為自己不具備創(chuàng)作合法性了。我有一個老師是廢名的學生,他有一天騎著自行車,在校門口碰到廢名先生,廢名叫他“下來下來”,專門鄭重其事對他講:“北大是不培養(yǎng)作家的!蔽1974年進入北大,在歡迎新生的大會上,老系主任也跟我們講了同樣的話。

  為什么呢? 因為那個年代有這么一種認識:你是在書齋中研究學問的,你早就脫離了工農(nóng)兵的生活,已經(jīng)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還搞什么創(chuàng)作?

  可之前的歷史并不是這樣的,一部現(xiàn)代文學史就是由一批既是學者又是作家的人書寫而成的。魯迅、沈從文、廢名、朱自清……這些人當時都在大學任教,都做學問,同時也都是作家。放眼國際:艾略特是現(xiàn)代詩歌鼻祖,同時是理論家;薩特是存在主義大師,同時還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也就是說,無論是從前的事實還是國際的事實,都不支持把研究和創(chuàng)作分開。

  學者身份對我的創(chuàng)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之所以能走到領獎臺上,我得感謝北大賦予我的高度理性,這讓我擁有了洞察生活的目光。我把這種理性轉換到作品中,變成道義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智慧的力量、美的力量。有人評論說,曹文軒的作品里看不到理性的痕跡。其實是有的,只不過我在轉換過程中做到了“了無痕跡”。

  文匯報:我很想知道兒童文學作家在過日子的時候,在面對各種人生紛擾的時候,會懷有什么特別的心境或采取與眾不同的處理方式?

  曹文軒:心態(tài)肯定是有所不同的。兒童文學作家不能太復雜。這個社會已經(jīng)很復雜了,你如果比它更復雜,那會很不舒服,不如簡單一點,純粹一點。人家常說,從事兒童文學的人更顯年輕 (編者注:曹文軒今年62歲)。這其實和心態(tài)有關,他們沉浸在童話世界里,和純粹的美學打交道,遇事不焦慮。

  有一些成人文學作家想改變一下寫作樣態(tài),嘗試著寫兒童文學,成功率比較低,他們很難掌握兒童文學的敘述腔調。我說不清楚這“腔調”具體是什么,反正它就是有自己的腔調,并不是小兒腔,小兒腔我是反對的。反過來,兒童文學往成人文學轉,成功率就很高。據(jù)我所知,王安憶、鐵凝、劉心武、老作家浩然……這些成人文學作家最初的成名作都是兒童文學,他們轉得非常自然非常成功。為什么? 因為兒童文學是講故事的,它對講故事有一個基本訓練,這是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極重要的品質。莫言之所以會得諾貝爾文學獎,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他是個超強的故事能手。

  繼續(xù)往前走

  文匯報:不少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得獎之后很難再寫出更好的作品;國際安徒生獎得主則不同,很多都保持著創(chuàng)作常態(tài)。為什么會這樣?

  曹文軒:獲獎之后再難超越,這是諾貝爾文學獎流傳的“魔咒”。但莫言難道寫不出更好的作品了嗎? 我不這么認為。

  有人把我寫過的長篇做比較,認為 《草房子》 最好,后來的都沒它好。是這樣嗎? 可為什么在歐美國家,我的 《青銅葵花》 比 《草房子》 更受歡迎呢? 《火印》 難道不好嗎? 在戰(zhàn)爭大背景之下的人與馬之間的這個故事難道不絕妙嗎?

  目前我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很好,不會出現(xiàn)得獎之后拿不出作品的情況。我已經(jīng)有一部長篇“埋”在那兒,這就是6月初《人民文學》 首發(fā)、6月底要推單行本的 《蜻蜓眼》。它雖然是在“安獎”之后出版,但寫完它的時候,我還沒報安獎呢!度嗣裎膶W》 主編施戰(zhàn)軍年初拿到了這部長篇,看完后他說了句:“一個字不多!碑敿礇Q定放在第六期。

  我馬上要寫的另一部長篇才是我獲得安徒生獎之后創(chuàng)作的第一件作品。是關于留守兒童的:在外打工的爸爸媽媽最大的心愿就是蓋一幢小樓,過體面日子,兩個孩子是奶奶帶大的。多少年過去了,奶奶老了,得了癡呆癥?缮w房的錢還是沒有掙夠,爸爸媽媽再一次出發(fā)。臨走前,爸爸對男孩講,一定要照顧好奶奶。奶奶后來走失了,男孩要去找奶奶。那妹妹怎么辦? 得把妹妹帶著。家里的一只羊、一只鵝怎么辦? 也得把這只羊、這只鵝帶著。我想到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一只羊、一只鵝走在大霧天里的場景。這個場景一出來,就決定了故事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文匯報:您如何分配閱讀和寫作的時間?

  曹文軒:幾十年來,我把大量的時間用于閱讀,僅拿出五分之一的時間用于寫作。我說過一句話,寫作是支箭,閱讀是把弓,箭的動力來自強健的弓。

  讀書有兩種樣態(tài),一種是瀏覽,還有一種是精讀。最近一個月,我在反復讀一本書,英國籍印度裔作家拉什迪的長篇 《羞恥》。我當然不一定沿著他的寫作方式去寫,但他有一種東西讓我非常迷戀,那就是語言的枝葉繁茂。這個家伙口若懸河,非同尋常的修辭像潮水一樣涌到我眼前。我會在他的書上留一些旁批、眉批,打一些折頁。

  文匯報:在您獲得安獎之后,文匯報“筆會”前主編、兒童文學理論家劉緒源先生在有篇文章中說出了對您的期待:“曹文軒作品有很強的故事性和感染力,有濃郁的生活氣息,也有很高的文學品位。但我以為仍有繼續(xù)發(fā)展的余地。在他今后創(chuàng)作中,在追求純美的同時似可更兼及美的復雜和多樣,在追求詩意的同時或可更保留人世原生態(tài)的質樸,在機智而大氣的故事進展中不妨有更多托爾斯泰或福樓拜式的‘笨拙’”。您對此有何回應?

  曹文軒:早在許多年前我就說過,緒源是中國兒童文學批評界不可取代的角色。我認為他還是中國兒童文學批評界讀書讀得最多的人,他的學術視野比我們開闊得多。我每年都要聽幾次緒源的發(fā)言,只要緒源在場,肯定是那次會議最好的發(fā)言。他角度獨特,見地深刻,能夠發(fā)現(xiàn)作品背后所隱藏的旁人無法注意到的狀態(tài),他的看法肯定有道理。

  我獲獎之后還沒有和他交換過看法。他說的“笨拙”,我理解是不是他希望我的作品更樸素一點或更單純一點。很多作家在創(chuàng)作生涯中會出現(xiàn)一個點,這之后就失去了成長能力,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希望自己是個有成長能力的作家,繼續(xù)往前走,實現(xiàn)緒源的期待。

  (感謝謝冕先生、柳鳴九先生熱心促成此次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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