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教育思變(黃純一)(2)

　　張生自己就是作家，很清楚寫作者們在成長過程中免不了要走一些彎路。他希望，通過開設創(chuàng)意寫作專業(yè)，可以讓今后的青年作家們少走一點彎路�！拔覀兊哪繕瞬皇亲屆總�人都成為魯迅、莫言，而是為文學愛好者們多提供一個空間�！睆埳�希望，未來國內更多的大學也能像美國高校，例如麻省理工那樣，開設更多類型的創(chuàng)意寫作培訓，比如科幻文學和非虛構文學。

　　早年的北大作家班是以作家協(xié)會、魯迅研究院為中心，從基層招攬那些已經有了一定文學才華的作家，對他們進行寫作方法和審美意識上的培訓。邵燕君感覺，這和盛大過去從網站中招一些已經小有苗頭的作家來進行培養(yǎng)，是類似的。而北大中文系今年即將招收第一批學生的創(chuàng)意寫作，則開始面向新媒體，包括一定的寫作培訓成分，并同時帶有研究性質�！八�有的標準都在形成中，在媒體形式變化下的文學教育大轉型，還真不知道現(xiàn)在大學里哪個老師能教�！�

　　邵燕君表示，面對一個新的時代中文化轉型的發(fā)生，高校老師能不能迅速接受它，在自己有學術權力時，進行自我轉型，搭建平臺，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考驗。

　　“我覺得老師應當和學生們一起學習。包括了解動漫、游戲、網絡文學，從中挖掘學生們的經驗，重新建立理論體系和話語系統(tǒng)。通過挖掘、命名、辨析、討論，從而形成一個新的學科�！鄙垩嗑�說。

　　去年，上大創(chuàng)意寫作的第一批碩士已經畢業(yè)，葛紅兵告訴記者，“非常搶手”，畢業(yè)前就被各家影視公司、網絡媒體預定完�！癕FA是高校新的生長點，中文系研究生培養(yǎng)的一個未來趨勢�！眹冷h表示。

　　商業(yè)化的憂思：精英如何向大眾過渡

　　傳統(tǒng)作家在寫作中生存，網絡寫手在生存中寫作。所謂精英文學的“自我”，應當吸引大量文學人口的加入——“先有泥沙俱下，才有大浪淘沙�！�

　　在高校文學教育的轉型中，也有不少憂慮的聲音：學院派從精英走向大眾，純文學會不會因“商業(yè)化”導向而愈發(fā)喪失其聲音？

　　王晶告訴記者，如今，整個網絡文學在中國擁有2.48億用戶。僅盛大一家，售出版權的小說總共將近1000部。而暢銷小說一般都能賣到上百萬冊的規(guī)模。純文學難望其項背。著名網絡寫手“唐家三少”也曾表示，他來授課，擅長的還是“怎么適應讀者和市場”，簡言之，是“怎么賺錢”。

　　對此，邵燕君認為，商業(yè)化并非網絡文學的“原罪”。在精英文化傳統(tǒng)向新媒體轉化的過程中，傳統(tǒng)精英文學的做法可以給網絡寫手提供視野的開闊和借鑒，但若問能不能在轉型中重新建立一套帶有精英意識的評價體制，學院還是首先要放下身段，主動走進以類型文學為主的網絡文學、大眾文學。

　　她指出，現(xiàn)在的學院派指的是近100年來的中文系學科體制，是背對讀者、以書為營、強調自我、以批評家為中心的，這樣的精英文學標準有時并不適合大眾文學。大眾文學的基本道德是商業(yè)性�！昂每词腔�礎。怎么叫好看？內容要切中讀者群的不安、困惑和焦慮，而手法一定是在使用大眾喜聞樂見的慣例的同時，又能花樣翻新�！�

　　精英文學和大眾文學的差異性，還能部分追溯到媒介的轉變�！凹兾膶W、精英文學誕生在一個紙媒的時代。而大眾文學誕生在一個網絡的時代�！鄙垩嗑�說，紙媒的時代是崇尚節(jié)儉的，因為有“書籍”這個物質載體的限制。這背后其實是工業(yè)時代的節(jié)約標準——書要被反復閱讀。這種“玩味”的習慣造就了閱讀的品味，就算在文學作品內部，也要講究小說結構的精致，詩歌語句的長短。但現(xiàn)在，文學不是用來反復閱讀，而是用來即時滿足的。這就導致了被認為“又水又長”的網絡文學的出現(xiàn)。

　　閱讀媒介、習慣都變了，甚至連打字速度也變了。“龍吟滿月”是起點中文網的兼職寫手，她告訴記者，自2008年起，一系列針對網絡作者的薪酬、獎勵制度逐步建立和完善，網站激勵寫手們每天更新一定的字數(shù)以獲得相應的獎金福利。以起點中文網主站的簽約作品為例，作者每天必須更新1萬字付費章節(jié)，才能拿到每月1000元的全勤獎金。

　　日更萬字，而讀者甚至恨不得作者一天十更，難怪有人覺得，網絡寫手可謂是一個高危的吃“青春飯”的職業(yè)。那為何還有那么多人投身網絡寫作？邵燕君表示，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網絡寫手。雖然網絡文學有其不可解的商業(yè)機制，但可以給底層的文學青年提供一個階梯和希望，“網絡文學，或者說大眾文學，對于他們而言是一個可以從事的、前方有夢的職業(yè)。”“龍吟滿月”就是其中的一員。從08年開始加入網絡寫手大軍的她是因為“喜歡寫”�！爱敃r想寫作只有出書這一條路，結果讀大學閑余時上網發(fā)現(xiàn)，原來還可以這么寫�！�

　　但是，以讀者為中心、依托資本力量的商業(yè)文學，由于其讀者文化層次大多較低，也確實存在“向下拉齊”的危險�！褒堃鳚M月”告訴記者，如今，替代了先前火熱的“穿越文”，開始流行“重生文”。更新?lián)Q代的小說類型完全是跟著讀者的趣味走，而除了少數(shù)“大神”級的人物的粉絲，一般讀者的忠誠度都不高，哪怕情節(jié)是雷同，文筆單調的小說，只要是流行的類型，他們就愛看。

　　因此，大部分時候，網絡作家的經驗還是內部的傳遞、積累和參照，自成系統(tǒng)。網站培訓班，師傅帶徒弟，寫手自發(fā)的訓練，看哪個火學哪個�！褒堃鳚M月”說，培訓的時候，前輩會教你，千萬別用500字的優(yōu)美文筆來描寫一個場景，“因為讀者往往會直接跳掉�！鄙垩嗑�感覺，精英文學需要考慮的，不是排斥大眾文學，而是如何助其提高水準。而要在網絡文學內部建立精英的標準，就要吸引最高端的粉絲，形成內部的金字塔，形成良性的互動。

　　事實上，傳統(tǒng)文學與網絡文學正在慢慢融合，盛大與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合辦專業(yè)，就有一種自覺“學院化”的姿態(tài)——不僅請來網絡大神寫手，如唐家三少、天蠶土豆等授課，也聘請了葉辛、王安憶等文學大家做兼職教授。

　　而回到創(chuàng)作本身，邵燕君所特別推崇的一個網絡寫手“大神”貓膩，就是精英文學與大眾文學結合的代表。在貓膩的小說中，具備對現(xiàn)實邏輯的折射，對社會最大矛盾和困惑的反映。而其小說中的價值觀在如今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品中已無法覓得，因為那種反犬儒、強調公共道德完整性的價值觀已不為公眾所相信。

　　有一句名言：傳統(tǒng)作家在寫作中生存，網絡寫手在生存中寫作。網絡寫手在底層中掙扎，對現(xiàn)實生活的反應往往特別及時，他們每天瀏覽大量網站信息，自覺地考慮讀者。在邵燕君看來，所謂精英文學的“自我”，應當吸引大量文學人口的加入，否則只能是一個自娛自樂的文學愛好——“先有泥沙俱下，才有大浪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