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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繁星的夜晚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白衣書生  2018年04月17日13:40

茶葉泡完了,我明早得在回城時,在S壩下車,去那家超市買幾袋。我總覺得,對那里太熟悉,也太依賴,畢竟是我前前后后住過十年的地方。

原本,我也去樓下的兩家副食店,去小區(qū)門口的超市,甚至是前面小紅街的沃爾瑪,結(jié)果要么沒有,要么不如意。即便我依去S壩的那家超市,若是換了牌子,或是想嘗試下新品種,也大多會以失望而告終。

喜歡,或是熟悉一種味道,是說不清楚的理由,這跟它的價錢多少,夠不夠檔次,并無關(guān)系?;蛟S,我對生活并無奢望,也不需要用任何虛榮去滿足自己,標(biāo)榜個什么?!斑m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蔽铱傔@么說。

姑且說這茶葉。日日飲來,莫過于本地北川或是平武山上產(chǎn)的綠茶,非“特級”不行。自從去年夏天里,搬離S壩后,我依是去買茶葉,一次四袋,每袋500g,20來塊錢的樣子,然后在辦公室與家里都放上,哪天泡完就再去買。

我對S壩的熟悉與依賴,還有那里的縫紉鋪、鑰匙攤、文印館,包括久負(fù)盛名的米粉店。當(dāng)然,我也在新地方生活的途中,下意識地尋覓替代處,只可惜并非全然地如愿??磥砦胰ツ甑哪菆龀冯x,還藕斷絲連,尚還需要時間去一根根地嫁接。只不過,不待全然完成,我就已經(jīng)賣掉了房子,決意搬去三江的南岸定居。

城區(qū)乃或主城區(qū),實在太鬧熱了,我已經(jīng)感到吃不消。我對這涪江之濱,尚不及熟悉,尚不及心生依賴,便又要再次地撤離。興許它終是一塊傷心地,我需要治愈,于是就離開。

幾天前,我曾在返城的途中,折去南岸的J區(qū),從小鎮(zhèn)過橋就是。我還騎了小黃車,圍著感興趣的那個住宅小區(qū),在街上轉(zhuǎn)了一大圈。興許幾個月后的秋天里,我就成了那里的一位住戶,直到生命的完結(jié)。

我對人生沒有規(guī)劃,莫過于小酒小肉地清閑自在,便是對這蒼茫人生最好的告慰。也就是說,我并無宏遠(yuǎn)的志向與冀求,只愿把生命過成生命,把人生過成人生,不在茫茫人海里淹沒,還內(nèi)心本來的模樣。當(dāng)然,我也只是盡力那樣去做,只要盡了心就不會有遺憾。自然還有許多生活里的細(xì)節(jié),需要去找到新的下家,實現(xiàn)一一地對接。只不過,在時間里熟悉,在熟悉里依賴,又將長出新的芳草與樹冠。

我不知道那個小區(qū)能不能收到平信,我現(xiàn)在小區(qū)樓下的信報箱完全是擺設(shè),即便再漂亮也只是花瓶般地供人觀瞻。我不喜歡花瓶似的生活乃或人,覺得徒有其表沒有半點用,故而我至今都沒有佩戴飾物的習(xí)慣,即便是手表或項墜。

我在默默地等待,從F區(qū)變成J區(qū)人。這兩年J區(qū)房價飛漲,各種樓盤也雨后春筍般地遍地開花??晌乙稽c都不在乎,除了這次賣房看起來似乎賺了一筆,再去銀行貸上一筆款,只望能夠換套更寬更合心意的新住宅,于是這人生就可以一路風(fēng)平浪靜地繼續(xù)下去。

我依然會一如既往地耕耘文字,興許會更投入,更熱愛,更癡癲,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便只是一點點地靠近。我已經(jīng)不再去做一夜暴富天上掉餡餅的夢,我放棄了渴望,也放棄了它可能帶來的貪婪。我總在放棄,那些不入心的事與人,包括別人對我的不入心。我覺得那只不過是在浪費生命,浪費時間,浪費信任,無論對別人還是對自己。我不喜歡那樣的浪費,所以一旦想明白了就不會去糾纏。

我尚沒有想好南岸的生活會怎樣,有些什么好與不好,方便與不便。我只知道那里有一座汽車站,公交車的集結(jié)點,另外還有一處稱得上蔥郁的公園,并且也與一所大學(xué)近鄰。我應(yīng)邀去那大學(xué)頒過兩回獎,故而有著一份親切。這就已經(jīng)很好了,由于經(jīng)濟上的欠發(fā)達,J區(qū)至少可以給我十年的清靜。

雖然不遠(yuǎn)處有一座機場,飛機總是起落,應(yīng)該也不會給我造成大的困惑。況且我喜歡看天上的飛機,那是兒時的夢與歡喜。那種擦破空氣的嘯鳴,足以讓人以為身在電視劇。只不過,風(fēng)一吹就聽不見了。

我曾在一個周五的下午,乘了一趟跨江的公交車,去那個涼風(fēng)凜冽的湖畔,荒涼地飲茶。那時天上也有飛機起落,可除了一池鱗光閃閃的湖水,不息的林濤,我什么都沒聽見。只是到了傍晚離開時,才意外地仰見天空里機翼上閃爍的紅燈,才發(fā)覺這一切。不待步出公園,天已黑盡,我看見了暗夜的蒼穹,撒滿繁星。

那一刻,我欣喜極了!我似乎已經(jīng)有好多好多年都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夜空,走到哪里都是屋頂,都是樓宇,想多看一點天空都是奢望,更何況車水馬龍游人如織的街道分外妖嬈,早就教人忘了仰望。

我想起了兒時的田野,田野的夜晚,夜晚的月亮,月亮下的草樹,草樹下的田壟,田壟下的蛐蛐的叫聲。我忽然一下心里很干凈,很清澈,很純粹。夜風(fēng)溫柔地?fù)崦橗嫞癸L(fēng)里什么也看不見,我只依著暗夜里腳前那一抹深深淺淺足夠朦朧與模糊的白,走出了公園,就連怎樣跨江回去的都不記得。

茶葉泡完了,明早回城我還得去買。我將把生活遷往別處,在時間里熟悉,在熟悉里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