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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不曾忘卻的往事
 | 李愛林  2018年05月17日09:34

我是土生土長的武漢鄉(xiāng)村人,家鄉(xiāng)最顯著的特征就是鼓架山嚴西湖,我的家就在鼓架山山腳,離嚴西湖百米遠的湖岸上。

這個鄉(xiāng)村從遠古走來,到如今仍然保持著一襲古老的原貌,不曾有多大的改變,特別是生活習慣,都延續(xù)著往日民風習俗。就是這一片古老的土地,讓人們生生不息,繁衍生息。

從建國到改革開放這段歷史,是集體所有制,雖然是集體勞動,一鋤一鎬,一根扁擔,一把鐮刀,都是由農(nóng)民自己自備,還有沖擔,秧馬,籮筐,秧藍,箢箕,鍬,糞桶等。除這些勞動工具外,大家對耕田耕地是十分熟悉的,可能你還有一個不太熟悉而又是家鄉(xiāng)沿用了半個世紀之久的生產(chǎn)方式,就是“捂水草,挑水草?!卑ㄎ嫠莸墓ぞ摺八莅摇!?/p>

種田首先愁的就是肥料?!扒f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蹦菚r種田,沒有化肥,全用農(nóng)家肥,或者想盡一切辦法,到處開發(fā)利用。記得每年一開春,各個生產(chǎn)隊就急急忙忙涌向四面八方到處積肥,我們隊里有個傳統(tǒng)積肥方式;就是到東湖去撈水草沃田,父輩們叫捂水草。捂水草是用一種耙子,這個耙子形狀為三角形。頭間是一根八十到一米長大約十公分粗的圓木頭,上面釘著十一到十三根彎曲的鐵齒,中間一根手把,在把子與木頭兩側(cè)斜釘著成三角形的木片,手把子一頭打楔釘在橫木頭上,另一頭打眼穿上麻繩,這就是捂水草的耙子,名叫“水草耙,”它又是農(nóng)具當中少有記載的。捂草時劃一條船,船上非得兩人;一人劃,一人丟耙子。捂草的人把耙子舉得高高的,盡量甩遠些,然后用繩子往攏拖,一天下來就能捂滿滿的一船艙。中餐是家人送飯到碼頭,捂草人就靠岸匆匆吃了繼續(xù)去。

捂草時間不等正月十五就開始,也是春耕生產(chǎn)的前奏,這時的氣候基本還是春寒料峭,冰天凍地,河岸常常結(jié)的冰塊。捂草人非常艱苦,那時沒有長筒膠靴,就是卷起褲腿,一雙赤腳站在船艙里,拖攏來的水草是一耙草一耙水,一個呼啦扯進船艙,往往人的腳全站在水里凍成紅蝦子,干熱了才不覺冷。都說“二月春風似剪刀?!蔽娌萑藳]有一個是好手好腳的,大多數(shù)都是裂口,一撞到什么東西,就會生疼,所有這些都得默默忍受。遇到下雨就是戴斗笠穿蓑衣,遇到起風,船在湖中央發(fā)生顛簸,劃船人就吃虧了,還得掌握風頭,不能讓船翻仰,否則會出人命。就是這樣的勞動方式,持續(xù)半個多世紀。如今回憶起來,倍感沉重,它像一本厚厚的歷史教科書,又那么熟悉。

捂草還有令人十分愜意的一面。一般這項勞動要持續(xù)一個多月,隨著仲春時節(jié)的到來,春暖花開,鶯歌燕舞,湖面如鏡的時候,船,行至中央,磨山蔥蘢的風景,山水相依,藍天碧水,沁如心田的盎然春意,蕩起農(nóng)夫心中的漣漪,這時,他們會扯著嗓音哼哼幾句老八股的楚戲,如《葛麻》《四下河南》,漢劇中的《柜中緣》《二度梅》等,父輩們雖苦猶甜。有時,幾條船會戰(zhàn)到一起的時候,搖擼聲,勞動號子聲連成一片,聽得最多的是長長的“呼啦——聲!”逗得岸上的人連同一起雀躍,那些激動人心的場面此起彼伏,那種場景絕無僅有!十八歲那年,我也下湖捂過一次水草,也是唯一的一次,讓我有幸嘗到捂水草的滋味。幸運的是那天風和日麗,碧波蕩漾,微風習習,捂草人搖擼在那寬闊的湖面上,賞盡四周風光,遠處鄉(xiāng)村的田野,早春時節(jié)輕云薄霧,旖旎風光,如同人間仙境,讓我身臨其境。此時此刻完全忘記了捂草的辛苦,盡管一把一把汗水滴落在水里,與湖草瀲滟,仿佛那就是我十八歲的寫真,回憶起來,心中不乏蕩起陣陣漣漪,氤氳著勃發(fā)向上的激情。

捂草還有一個十分利好,就是一耙草過來,裹夾在里面的小魚;十分可喜,而且大多數(shù)都是一卡長的桂魚、餐子魚。一般細心的人都一一撿起來,到晚上帶回家,可以煮一碗沒油的魚湯,那時東湖的魚格外鮮嫩,魚湯十分可口甜美。辛苦之余的一家人吃得樂此不疲。捂草人家的甜酸苦辣,融進清苦的晚餐里,融進明媚的春天里,又鋪展出一幅幅極具生命力的藝術(shù)畫卷,也是任何時代難以比擬的。

捂好的水草就劃到岸上,也是碼頭。那個碼頭就是原來尤廟公社東湖大隊潘家嘴的堰埂,那一條長長的堰埂分別有幾個生產(chǎn)隊使用,就是各自自覺占一段,以后就不改變了。

上岸的水草,就是一隊男女老少一擔一擔用人肩挑到田里。我們隊在嚴西湖岸上,捂的水草在東湖岸,兩湖相隔十來里。挑一擔水草,要走十來里路;一擔大多數(shù)百多斤重。那條泥濘小路,曲徑蜿蜒,早春時節(jié),路上的泥巴還沒解凍,走起路來叮叮作響,腳板都摁得疼,路途要穿過好幾個村莊和一個尤廟鎮(zhèn)。每年一到這個季節(jié);挑水草的人,可以說一上肩,很難在中途歇一會,因為大家都是你追我趕,盡管那么艱苦,大家還是樂呵呵的,就是像電影里大生產(chǎn)鏡頭那樣;彼此不服輸?shù)匕ズ妊胶鹊剡呥汉冗吳靶?。剛開始,每個人的肩膀都被磨腫,磨得出血,腳板都會打起血泡,一雙布鞋舍不得穿,有的直接打赤腳,男將們大多數(shù)穿草鞋。

我十歲那年,為了幫家里多掙點工分,也去挑水草。那次真叫人難堪,總共沒挑多少,可就是走不動,后來挑到晚上和村里幾個小伙伴一起在中途歇著,這時多么希望大人來接我,終于母親來接我了。母親把她的挑到田里后;來接我的,當時我一看母親來了,像看到救星一樣的高興,那次母親在前面走,我光著腳丫在后面走,跟著母親是那樣地幸福,心里滋味格外甜蜜。

崢嶸歲月,不負芳華,且?guī)捉?jīng)磨難,就在挑水草的腳步下,年齡漸漸長大,成年的我;和大人一樣,挑著滿滿一擔,闊步前行在勞動隊伍里,用汗水抒寫人生,用力氣編織起跑線,同時也和父輩們一樣接受艱苦的磨礪。

雖然這些都是最原始的勞動,而勞動絕不會摧毀人的意志,反而越戰(zhàn)越勇,這就是那個年代人們的精神面貌,就是他們用勤勞的雙手改變家鄉(xiāng),建設(shè)家鄉(xiāng),讓家鄉(xiāng)成為歷史進程中的一朵奇葩。

如今,家鄉(xiāng)已被城市包圍,交通四通八達,積的農(nóng)家肥再不用肩挑人扛,而是用汽車運輸。

地理環(huán)境反而成為一處十分難得的風水寶地,據(jù)城市規(guī)劃所知,這里將來或是 大型濕地公園,或是山水相依的人居最好去處。家鄉(xiāng)人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