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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藥丸時代
來源:《科幻世界》 | 陳浩  2018年12月20日14:53

陳先生睜開矇眬的雙眼,努力回憶著昨晚美妙的夢境,卻想不出一絲具體的細(xì)節(jié),看來好夢藥丸也不怎么樣。

睡眠箱上部的有機(jī)玻璃無聲地滑開,他起身站起來,光著腳踩著冰冷的地面走到客廳餐桌旁坐下。幾分鐘后他才意識到早餐不會自己走到桌上來。

真是糟,好像沒有睡醒,這么說睡得香藥丸也是騙錢的。陳先生打著哈欠倒出一粒清醒藥丸吞下,馬上感覺似有一盆冰水從頭頂傾瀉而下,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一樣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終于碰上了個貨真價實的。

但他還是覺得心情不爽,于是又吞下了一粒好心情藥丸,立刻覺得似有無數(shù)曼妙的精靈在圍著自己打轉(zhuǎn)。嗯,效果不錯。他愉快地走到冰箱旁,拿出幾個硬饅頭扔進(jìn)微波爐。

在等待早餐的時間里他盤算著要吃些什么藥丸。在抗尼古丁藥丸和戒煙藥丸之間他選了后者,接著是一粒雷打不動的抗衰老藥丸??紤]到腹部的脂肪層已經(jīng)開始令人無法忍受,他拿出了一粒減肥藥丸,順便配上一粒健身藥丸。他擔(dān)心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又加了一??姑摪l(fā)藥丸。當(dāng)早餐擺到面前時,他皺了皺眉,摸出一粒好胃口藥丸?,F(xiàn)在差不多了。

吃早餐的同時陳先生有看電視的愛好。電視墻上一輛漂亮的紅色跑車嗖地一閃而過,卷起的飛沙走石使畫面不停地抖動,最后一個飛過來的路燈砸爛了攝像機(jī)。在滿屏的雪花點上打出幾行金光大字:3500超豪華型狂飆跑車,電力驅(qū)動零污染。

真是要命,陳先生拿出一粒心理平衡藥丸扔進(jìn)嘴里,馬上覺得自己的破車其實也不錯,至少不用擔(dān)心被偷。

陳先生精心計算著出門時間,認(rèn)為正好可以準(zhǔn)時趕到公司,但事情往往就會在這時出差錯。

嘿!前面是怎么了!陳先生將頭伸出車窗,扯著嗓子喊。你倒是往前開啊!

你當(dāng)我開的是坦克??!前面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很明顯,堵車了。

可惡?。£愊壬鸁o奈地坐回車?yán)?,雙手手指焦躁地叩擊著方向盤。今天還有重要的商業(yè)談判,這下非搞砸不可,急死人了!他氣呼呼地吞下一粒抗焦慮藥丸。嗯,就這么著吧!這座城市那“全球最大停車場”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

經(jīng)過兩個小時激烈的左沖右突圍剿反圍剿之后,陳先生終于殺出重圍趕到了公司大樓。他覺得自己的樣子實在是狼狽不堪,于是在電梯里又吞下了一粒好精神藥丸和一粒好氣質(zhì)藥丸。

當(dāng)他進(jìn)入會議室時才意識到這世道有多公平——客戶們還沒到,顯然也被堵在了路上。他吞下半粒快樂藥丸以示慶賀,哈哈!快樂藥丸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誤事。

直到半小時后對方的商業(yè)代表才急匆匆地趕到,他們一個個走起路來呼呼帶風(fēng)氣度不凡,目光冷峻傲氣逼人。他們一邊禮貌地為遲到道歉,一邊各自又吞下了一把藥丸。陳先生也早有準(zhǔn)備,他給秘書使了個眼色,秘書給他換了一杯新茶,隨后送上的是一粒有風(fēng)度藥丸、一粒自信心藥丸、一粒提智商藥丸、一粒促思維藥丸、一粒好口才藥丸。誰怕誰啊!

對方神色自若躊躇滿志地坐下來,啪地打開文件夾便直入主題。他們提出的條件非??量?,幾乎每條都緊貼著公司所能忍受的最低底線。陳先生泰然地面帶微笑,不亢不卑不急不躁,使盡渾身解術(shù)一點點地向上加著價,逐條逐字地討論著合同條款,直到他確信已經(jīng)探出了對方內(nèi)定的底線。

此時對方已經(jīng)沒有了剛開始時的傲氣,時不時拿不定主意地互相交換眼神。慢慢地陳先生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主動,眼看著就勝利在望了。談判間隙,他疲憊不堪地嘆了口氣,手很自然地伸進(jìn)衣兜想取一??蛊谒幫?。驀地,他像被電了一下,抗疲勞藥丸昨天就已經(jīng)用完了。該死!竟然忘了買,看來有必要在自己長長的藥丸清單中再增加一種——抗遺忘藥丸。

對方不愧是談判老手,他們憑著職業(yè)的敏感迅速覺察到了什么,馬上趁機(jī)壓價,并貪婪地推翻了前面已經(jīng)談妥的幾項條款。

陳先生頓時慌了神,額頭滲著汗珠,心里沒了底,方寸大亂。他感到自己再也無力支撐下去,最后只好宣稱某些條款必須通報董事會批準(zhǔn),商業(yè)談判推遲到下午進(jìn)行。

就差一點了,陳先生喘著氣,懊惱地吞下一??篃┰晁幫?,但覺得效果不大,于是又吞了一粒。

在吃中午的工作餐時,陳先生翻出了幾種歷史最悠久的藥丸,維生素藥丸、微量元素藥丸,這些完全算得上是元老級藥丸了。最初時的非醫(yī)用藥丸也就那么幾種,很久以后才有了五花八門神通廣大的各類藥丸問世,并很快成了一項全球重要的產(chǎn)業(yè)。很難想像在沒有這些藥丸的時代里人類是如何生活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時的世界一定是沉悶而無趣的。

下午的談判必將異常艱苦,陳先生明白他自己在喘息的同時,對方也已經(jīng)做好了更完善的準(zhǔn)備。

果然,與上午談判時一樣,對方坐定后便迅速展開了新一輪攻勢。他們言詞犀利卻又不失風(fēng)度地指出了合同上幾處條款的不合理性,并果斷而顯得很有誠意地要求重新商定。

這次陳先生沒有再重蹈覆轍,他精明機(jī)智力挽狂瀾,在吃了大把的各類藥丸后終于將局勢穩(wěn)住,并努力為己方爭取著更大的利益。對方一看形勢于己不利,紛紛拿出藥丸往嘴里塞,以求最后一搏。

商業(yè)談判就像兩軍作戰(zhàn),不到最后,沒有人會認(rèn)輸。白熱化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當(dāng)天傍晚,一份雙方都能接受的所謂雙贏的合同才最終簽署。

在簽完字送走客戶后,陳先生吞下一粒心平氣和藥丸,然后便一頭倒在辦公室沙發(fā)上再也不想起來了。他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吞下了多少粒藥丸,反正晚餐鐵定是省下來了。他相信對方一定吞得比自己還多,因為保潔員說在會議桌對方一側(cè)的地上,掃出的藥丸包裝盒足足塞了一個垃圾袋。

陳先生無力地趴在沙發(fā)上,摸了半天遙控器才打開電視墻。由于工作出色,他是少數(shù)幾個辦公室內(nèi)裝有電視墻的公司員工。

這年頭你打開電視,里面十有八九都是藥丸廣告。只見畫面上一粒紅色藥丸輕輕地落在地上,不一會兒又是兩粒綠色藥丸,接著四粒黃色藥丸同時落下來,隨后是八粒藍(lán)色藥丸……藥丸雨越來越大,短短的幾秒鐘后已經(jīng)如瀑布般連成一片,最后又在一瞬間停了下來?;ɑňG綠的藥丸在地上跳躍著,翻滾著,慢慢匯聚成了一個人形圖案。

這時畫外音響起:你是否沒有藥丸就害怕說話?你是否沒有藥丸就害怕走路?但我們的身體并不是由藥丸構(gòu)成的!

畫面上的藥丸拼圖分崩離析。

畫外音繼續(xù)慷慨陳詞:專家告訴我們,一個人要是平均每天吞下的藥丸超過十五粒,那么你很可能已經(jīng)患了藥丸依賴癥,你需要我公司的最新高科技產(chǎn)品——抗藥丸藥丸!詳情請撥免費電話K5553387。

抗藥丸藥丸?陳先生坐起身伸出顫抖的手,他還沒有想好是拿起手機(jī),還是取一粒抗購物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