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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再談?chuàng)尵犬敶膶W史料
來源:《中國當代文學研究》2021年第3期 | 程光煒  2021年05月22日10:36

內(nèi)容提要:當代文學史料的整理,一向擁擠在全國層面,卻忽視對地方層面,例如省作協(xié)組織機構、文學雜志和交游關系等史料的爬梳。這種史料缺失,會導致兩類情況:一是人們對具全國性影響、長住各省老作家的本地生活事跡不甚了解;二是后來成名的中青年作家,從“地方”走向“全國”后,他們在本省市的成長歷程,也因此被湮沒。中國當代文學史,是一部包含著“全國性”文學和“地方性”文學的文學史,搶救性整理當代文學史料,亦應當把地方文學考慮在內(nèi)。

關鍵詞:當代文學史料 地方性 組織結構 雜志和交游

我去年秋天寫就的文章《搶救當代文學史料》①,從當代文學70年中劃分出五代作家,認為從史料沉淀的角度看,第一和第二代作家(“20后”“30后”)可列為“搶救對象”,因不少人已故世。對部分第三代作家,如去世的路遙、陳忠實和史鐵生等,尚存爭議的張承志、王朔等,可依具體事例,做一些追本溯源的工作。第四、第五代作家,因創(chuàng)作面貌未整體浮現(xiàn)出來,終評未落實,暫時擱置。這篇文章僅就全國性作家而言,沒有涉及地方性作家。

事實上,在當代文學史上,“全國性”作家和“地方性”作家不是嚴格區(qū)分的概念,不少人身上,是全國性和地方性兼而有之,比如孫犁、柳青、王汶石、馬烽、李準、劉知俠、馮德英、路遙、韓少功、張煒、陳忠實、賈平凹等人。他們長住本地,可屬于全國性的作家,這不是說他們和作品沒有“地方性”。

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較少有這種地方性作家,文學中心是北京、上海,不在那里發(fā)表作品,從事文學活動,難以走上文壇。②當代文學史的體制與現(xiàn)代文學體制的一個區(qū)別,就是從1950年代初起,中國作家協(xié)會在各省設立省作家協(xié)會,以及地區(qū)、縣級的文聯(lián)組織,任命省作協(xié)主席、副主席,地區(qū)和縣級文聯(lián)領導。這就把全國文壇,從北京、上海的位置上拉下來,對文學資源和力量重新統(tǒng)籌整合,平均分配。于是,當代文學史“地方性”的文學組織、流派、雜志等活動,就這樣浮現(xiàn)出來。這里所說當代文學的“地方性”,因此有了一定根據(jù)。

我所說的“地方性”,還指各省一些雖沒有全國知名度,但在本省市仍有一定影響的作家,以及本地雜志的編輯等。這種人群數(shù)量遠大于我們知道的那些著名作家,如果依托中國作協(xié)和各省作協(xié)會員名單,用作協(xié)相關部門的材料,建立一個數(shù)據(jù)庫,想必對以后當代文學史的“地方研究”有一定幫助。我讀作品少,與各地作家接觸不多,基本沒有發(fā)言權。而對從事文學批評的人,尤其是作協(xié)相關部門的人來說,他們應該有更多這方面豐富的知識。

我所說的“地方性”,另外是指全國性作家在地方文學雜志發(fā)表的名作。比如,孫犁的《風云初記》1950年9月22日起在《天津日報》連載,李準的《不能走那條路》見于1953年11月20日《河南日報》,陸文夫的《小巷深處》發(fā)表在《萌芽》1956年第10期,吳強的《紅日》1957年3月起在《延河》連載,馬烽的《三年早知道》刊載于《火花》1958年第1期,茹志鵑的《百合花》發(fā)表于《延河》1958年第3期,趙樹理的《鍛煉鍛煉》見《火花》1958年第8期,柳青的《創(chuàng)業(yè)史》第一部從1959年4月在《延河》連載……③當然,很多作品也在《人民文學》《收獲》等全國性雜志,或由全國性的出版社,如人民文學出版社、中國青年出版社、作家出版社推出。這種在地方性雜志發(fā)表,然而具有全國性影響的作品的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到1980年代,如《鴨綠江》《清明》《雨花》《青春》《延河》《山西文學》《黃河》《山東文學》《奔流》《山花》《紅巖》《福建文藝》《芙蓉》《朔方》《新港》《長江文藝》《北方文學》《鐘山》《花城》《作家》等。

1990年代后,鑒于壓縮雜志或改刊等因素,文學資源再次向北京、上海集中,除《鐘山》《花城》《作家》等少數(shù)雜志還保持全國影響外,上述地方性雜志逐漸衰落。作家更愿意把自己新作發(fā)表在《人民文學》《上海文學》《收獲》《十月》《當代》等全國性雜志,以及《鐘山》《花城》《作家》等地方性雜志上。這就使一篇作品,如果初次發(fā)表不是全國性雜志,很難再進入文學批評的視野,成為“名作”的概率大為減少。

我所說的“地方性”,也包括一些名作家在走向全國的過程中,最初幾年,省作協(xié)和當?shù)匚膶W批評所發(fā)揮的作用。以陜西幾位作家為例。例如,賈平凹的成名作《滿月兒》發(fā)表于《上海文學》1978年第3期,可是如果沒有省作協(xié)的培養(yǎng)支持,當?shù)嘏u家對他作品的第一波評論、介紹,就在他從“地方”到“全國”的過程中缺了重要一環(huán)。換言之,在他創(chuàng)作起步時,推動最有力的還是王愚、肖云儒、李星、劉建軍、費秉勛、胡采、暢廣元和李小巴等批評家。據(jù)初步計算,1985年前關于賈平凹的評論文章有101篇,當?shù)刈髡呶恼?2篇,占1/3。④它們是胡采的《關于賈平凹和他的小說》,費秉勛的《試論賈平凹小說的藝術風格》《賈平凹新作淺議》,王愚、肖云儒的《生活美的追求》,李星的《賈平凹的幾篇小說近作》,劉建軍的《賈平凹小說散論》,等等。其中,費秉勛的文章最多。他不單是賈平凹就讀西北大學時的老師,兩人也是亦師亦友的關系,此例證明,費對后者文學世界介入之深。

路遙創(chuàng)作起步階段,每寫一部新作,要拿給當?shù)嘏u家看,聽意見,再做修改。李小巴說,《人生》寫好后,他看過初稿,提過修改意見。在此過程中,兩人有過多次交流。1981年初冬,路遙和妻子林達來他家。路遙剛從陜北回來,談到農(nóng)村“分田到戶”的情況,又說他剛完成的《人生》,比前兩部,即《驚心動魄的一幕》《在困難的日子里》都好?!傲诌_說,她讀原稿時都哭了?!雹堇钚“筒粌H是路遙創(chuàng)作的最早引導者之一,參與過作品的修改過程,也是第一個提出路遙本人和作品具有“兩面性”的批評家?!昂枚嘣u論文章只看到路遙是‘農(nóng)民的兒子’這一點,而忽略了另外的卻是很重要的一點,即路遙始終在努力擺脫‘農(nóng)民兒子’帶給他的局限性、狹隘性。他總是努力‘脫出殼來’回首觀察自己熟悉的農(nóng)村社會生活。他總是努力把分析社會生活的立足點提到能夠全景式俯瞰的高度。這給他的作品提供了較大的構架,也使他的作品有一種逼人的氣勢?!彼€加重口氣地強調(diào):“他對文學表現(xiàn)出的美很注重,也有自己的個性追求。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力求在格調(diào)上表現(xiàn)出高尚的莊重感?!雹?/p>

董墨是《延河》一位資深老編輯,是發(fā)現(xiàn)路遙的人之一。路遙曾經(jīng)將中篇小說《驚心動魄的一幕》初稿,交給他閱讀和提意見?!镀椒驳氖澜纭返谝徊砍醺逋瓿珊螅愤b第一個想到的也是董墨:

一天他來我家里問我,能不能看看他的第一部初稿?盡管我手頭有事兒,還是欣然應允。第二天他抱來十多本稿紙,放在桌子上足有尺許高,一見這么一摞稿紙,就可以想見整個工程的浩繁。我停下手頭的事兒,用了兩天多時間閱讀了一遍。由于這是一部多卷的長篇小說的第一部,下邊幾部如何展開?人物具體地如何發(fā)展?一時尚難估計,所以總體尚很難置評,只對一些細節(jié)和他交換了一些意見。他說他還要再寫一遍,好多地方還得仔細琢磨一番。⑦

路遙還告訴他:這部作品不是寫給專家,而是寫給廣大普通讀者看的⑧……由這些材料可知,“地方性”應包括省市文學雜志的編輯,像董墨這種直接給作家提出修改建議和意見的人。這方面作家和編輯關系的軼事應該很多。

地方文學雜志,是文學史料整理需要首先搶救的對象。

1949年以后各省市創(chuàng)辦的文學雜志究竟有多少種,分布情況如何,地區(qū)、縣級沒有刊號,內(nèi)部交流的文學雜志,能否歸于這一范圍,它們確切數(shù)量多少,等等,至今無人統(tǒng)計,處于曖昧不清的狀態(tài)。

差不多十年前,我申請了一個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當代文學史資料長編》,楊慶祥、黃平是課題組成員,帶著他們的碩士生做了很多基礎性工作。因資料長編涉及諸多領域,我們只整理“當代文學期刊目錄”,待到輯成,有150萬字,可以編四大卷。⑨但我們整理對象,只限于中央、各省兩級雜志,沒把地區(qū)及縣級文學雜志統(tǒng)計進來。所以,這個期刊目錄只包含各省的“地方”,而不包含地區(qū)及縣級的“地方”,是它的不足之處。

這個目錄等于為研究者提供了一個作品目錄索引,讓人看到當代文學期刊的大致樣貌,也提供了一個地理圖,可以對當時作家作品發(fā)表狀況有一個初步了解。容我把編書設想、思路略作介紹:“最近十年的當代文學期刊研究,明顯集中在‘中央雜志’,而實際忽略了‘地方雜志’的存在,如《人民文學》《文藝報》《上海文學》《北京文學》《十月》《當代》和《收獲》等等。事實上,由于‘十七年’文學強調(diào)對‘工農(nóng)兵作者’的培養(yǎng),建立起一套培養(yǎng)工農(nóng)兵作家和作品的生產(chǎn)機制,很多青年作家,例如李準、王汶石、馬烽、胡萬春、聞捷、公劉、流沙河、白樺、陸文夫、高曉聲等等,都是經(jīng)過地方雜志的精心培養(yǎng)這一歷史臺階,才最后走向全國的。如果不對地方雜志做系統(tǒng)性、大規(guī)模的收集和整理,那么這一作家的史前史將不復存在。這一歷史鏈條的斷裂,實際上也無法重新去釋讀一個作家或一個作家群的形成史。做出這種判斷,并不是項目設計者的閉門造車,而事實上是基于對‘十七年’文學生產(chǎn)制度的初步的了解。”我們的輯存范圍,從1949年到1999年,總計44種雜志,是中央和省市級以上的,地區(qū)級、縣級暫不在內(nèi)。⑩雜志如下:

根據(jù)已采集整理的材料,按照中央和各省地區(qū)之分布,擬選取一部分雜志予以介紹。北京市:《國外文學》(1981年創(chuàng)刊)、《外國文學》(1980)、《世界文學》(1959)、《人民文學》(1949)、《十月》(1978)、《當代》(1979)、《中國作家》(1985)、《北京文學》(1950)、《解放軍文藝》(1951)、《青年文學》(1982)、《民族文學》(1981)、《詩刊》(1957)、《北京紀事》(1994)、《詞刊》(1980)、《劇本》(1952)、《民間文學》(1955)、《神劍》(1985)、《小說選刊》(1980)、《新劇本》(1985)、《中國文學》(英文,1951)、《傳記文學》(1984)、《啄木鳥》(1984)、《作品與爭鳴》(1981)、《東方少年》(1982)、《兒童文學》(1963)。天津市:《散文》(1980)、《藍盾》(1985)、《新港》(1956)、《通俗小說報》(1984)、《小說家》(1983)、《小說月報》(1980)、《少年小說》(1985)。河北?。骸堕L城》(1979)、《大眾文藝》(1949)、《當代人》(1949)、《女子文學》(1984)、《散文百家》(1989)、《雜文月刊》(1985)。陜西?。骸栋倩ā罚?957)、《延安文學》(1979)、《延河》(1956)。甘肅?。骸讹w天》(1950)、《西北軍事文學》(1986)、《陽關》(1979)。西藏:《西藏文學》(1979),等等。

這里只有五個省市,其中北京最多,自然最后出書,遠遠不止這些省份的雜志。這五省雜志括弧中所標示的年代,是指創(chuàng)刊時間。

從以上數(shù)據(jù)看,地方性雜志整理,只占1/3,數(shù)量驚人的地區(qū)、縣級雜志還沒有囊括進來。當時我們沒有進一步深挖的野心,假如有人一省一省地對地區(qū)和縣級雜志進行統(tǒng)計,先用圖表形式寫成文章,應該很有價值。此項工作如最后做完,大概最少也得一二十年時間。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現(xiàn)實?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每兩年開一次“年會”,其實中間,干嗎不開一兩次雜志統(tǒng)計方面的小型研討會?先把風放出去,形成某種氛圍,漸漸的,就會有一些有心人惦記這種工作,也許先行實驗了。如果全國、各省、地區(qū)和縣級的文學雜志統(tǒng)計不出來,當代文學史料中地方文學雜志的“搶救性”整理,就不能說有基礎性建設。

我聽說武新軍教授在做地方性文學雜志的整理工作,不知進度如何。地區(qū)和縣級文學雜志的期刊目錄,其意義不比我們已完成的中央、各省文學雜志的期刊目錄小,相反,研究者的考察可以借此下沉,看到文學史有些冷僻的角落。眾所周知,當代作家創(chuàng)作剛起步時,在地區(qū)或縣級雜志發(fā)表作品不少,比如莫言最早幾篇小說就刊登在河北保定的《蓮池》上。我1978年春上大學時,熱衷寫詩,還有點“校園詩人”浮名,作品先發(fā)在甘肅的《飛天》、河南的《奔流》、遼寧的《芒種》等處,后來升級到《詩刊》《人民文學》《青年文學》等全國性雜志。據(jù)我所知,河南省的地區(qū)級文學雜志不少,例如信陽地區(qū)文聯(lián)的《雞公山》、洛陽地區(qū)文聯(lián)的《牡丹》等。不少青年作家,在走向文壇的過程中,像我這樣到處撒網(wǎng)的情況應該不少。所以,“搶救性整理”地區(qū)和縣級文學雜志,可以彌補這一缺憾。

剛故世的吳福輝教授,北大中文系碩士畢業(yè)后,分到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一干幾十年,直到退休。他曾對我說,自己保存有一套完整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至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的館藏是否完整,就不好說。這家中央級學術雜志的命運尚且如此,得靠“個人收藏”保存,各省地區(qū)、縣級文學雜志能否完整保存下來,究竟保存在誰手里,實在無法預料。以自己親身經(jīng)歷來說,1996年春,我在人大中文系任副主任,看到收藏在學校圖書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不全,就想去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淘一套”《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實際是購買)存放系資料室。我?guī)еY料室一位老師,到文學館原址破舊庫房里扒拉扒拉,弄得一身灰塵,終于找到一套《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它至今還在中文系資料室。經(jīng)我這么敘述,就知道所謂“搶救性整理”地方文學雜志,不是一句空話,而有著實實在在的內(nèi)容。

“地方性雜志”整理工作的缺失,已經(jīng)在近年來出版的作家文集中反映出來。我手里有作家出版社的《莫言文集》、上海文藝出版社的《張承志文集》、十月文藝出版社的《路遙文集》(五卷)、陜西人民出版社的《賈平凹文集》(1998年版、2008版)、作家出版社的《余華作品》和作家出版社的《王安憶自選集》等數(shù)種。據(jù)我所知,在上述文集中,有些在地區(qū)、縣級文學雜志上發(fā)表的作品未收。其中原因,首先因稍微完備的地方文學雜志目錄未整理問世,沒有一個詳細可靠的作品路線圖,作家未必記得自己發(fā)表的所有作品;其次,由于是“文集”,而非“全集”,不重要作品沒選入,也屬正常;再次,或許還有模糊印象,但無處尋找,所以“漏選”就難以避免。以現(xiàn)代文學研究為例,《郭沫若全集》的最早版本,應該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的“38卷”,距今已39年。然而,山東師大魏建教授仍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少郭沫若的“軼作”,考證工作還在繼續(xù)。

老作家茅盾在撰寫回憶錄過程中,不時囑人查找、核對原作,也是一個值得列舉的例子。

茅盾1975年起,開始悄悄寫長篇回憶錄《我走過的道路》(上、下),由兒子韋韜、媳婦陳小曼任助手。他老人家居然也記不得,有些作品、評論文章和商榷性論文的確切發(fā)表之處。新時期初期,當這件事可以公開后,他通過總政、人民文學出版社將兒子媳婦借調(diào)為秘書,全職幫助做上述作品、評論和論文的搜尋、查對、勘誤工作。為此,后者跑遍北京、上海的圖書館。八十高齡的茅盾先生還多次寫信,向有些朋友詢問實情,以求材料的真實、準確、可靠。他在該書“序”中聲明:“所記事物,務求真實。言語對答,或偶添藻飾,但切不因華失真。凡有書刊可查核者,必求得而心安。凡有友朋可咨詢者,亦必虛心求教。他人之回憶可供參考者,亦多方搜求,務求無有遺珠,已發(fā)表之稿,或有誤記者,承讀者來信指出,將據(jù)以改正。其有兩說不同者,存疑而已?!?/p>

為何像茅盾這樣德高望重的人,在核實自己作品、文章的過程中,還如此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呢?我的理解是,他發(fā)表的雜志不盡都在北京、上海,還有不少散落在各地的地方性雜志上。從1920年代到20世紀三四十年代,因政治和戰(zhàn)亂原因,茅盾的生活一直處在動蕩之中,九江牯嶺、香港、桂林、新疆、延安、重慶和日本等,都留有他的游蹤。有些雜志是辦幾期就???,有些是辦刊人也邊編邊走,舉止不定,有些則夾混在報紙副刊中,他兒子媳婦盡管下了很大功夫,真弄起來,有一些恐怕還是大海撈針,未必能一網(wǎng)打盡。因故,連一向嚴謹自持的茅盾先生也感嘆“或有誤記者,承讀者來信指出,將據(jù)以改正?!?/p>

如果有好奇心的人,就《我走過的道路》上所述作品、文章重新核實,想必一定還有“遺珠”“誤記”和“存疑”吧。不過,瑕不掩瑜,這部上下卷的皇皇著作,大概是我讀到的現(xiàn)代作家最好的長篇回憶錄之一,其獨特的文學史價值不言自明。

“地方性”研究,還包括各省作家協(xié)會的史料整理。

近年來,丁帆等人編選的《江蘇當代作家研究資料叢書》,我和吳圣剛團隊編選的《中原作家群研究資料叢刊》等書陸續(xù)出版,其中略為涉及兩省作協(xié)的材料。如果開展史料整理,需要在以下幾個方面做一些工作。

一是各省作協(xié)的組織機構,包括全部主席、副主席、作協(xié)會員名單,改選、增選情況等。從作家角度看,人事變動,可反映他成名過程、影響力日增的軌跡;從領導角度看,這種變動,足以影響到一個時期里當?shù)匚膶W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比如,柳青擔任陜西作協(xié)主席時期,變化就不顯著,因為他主要精力是創(chuàng)作《創(chuàng)業(yè)史》,人又住在西安郊區(qū)的皇甫村。到胡采任主席的1980年代,情況大變,他對青年作家?guī)椭^大,帶動了一批人的成長,陜西三大作家路遙、賈平凹、陳忠實從陜西走向全國,就在這一時期。另外,1980年代中期,他力倡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為創(chuàng)作《平凡的世界》《浮躁》等作品營造了良好環(huán)境,對1990年代初的“陜軍東征”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也發(fā)揮了作用。我看到一點胡采和路遙、賈平凹關系的材料,雖只是一鱗半爪,也挺有意思。假如寫一篇詳細的考證文章,就可以把1980年代陜西省作協(xié)“組織機構變動”,對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積極作用的史實呈現(xiàn)出來。河南省作協(xié)也有類似例子。1980年代南丁擔任主席,他對河南小說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也發(fā)揮了積極影響,比如把張宇從洛陽、李佩甫從許昌調(diào)到省作協(xié)來,改變了他們的身份。當時將一個人的身份由工人、農(nóng)民轉換成作協(xié)干部、專業(yè)作家,難度很大,南丁很有氣魄,自然也花費了極大精力。如果不是這樣,就沒有今天的李佩甫了。其他省份,大概也有這種材料,可惜一直沒有人搜集和整理。

二是各省作品研討會的材料。從文學史角度看,省級的作品研討會,沒有國家級的研討會影響大,否則,路遙《平凡的世界》第一卷研討會就不會費時費力地跑到北京來舉行了??杀臼〉难杏憰灿袃r值。1980年代中期以前,還沒有今天動不動就到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開研討會的習慣,研討會在各省召開的比較多,留下的材料應該不少?!把杏憰行摹敝饾u從各省移到北京,與省作協(xié)和作家主動推介作品,出版社的促銷需求,有一定的關系,其中,尤以出版社為最積極者。出版社為擴大發(fā)行量和讀者覆蓋面,促使各省從分割、封閉狀態(tài),轉變成全國性的流通機制,形成了全國性市場,也實現(xiàn)了出版社和作家雙贏的局面。根據(jù)上述情況,如果持續(xù)跟蹤和搜集一省作品研討會的沿革,編纂一批研究資料,至少可以寫幾篇有關“研討會演變史”的文章。說不定許多年后,這類史料整理形成一定規(guī)模之后,會有人選擇做一篇博士論文。在文學史生產(chǎn)中,“研討會演變史”雖然不是主要構件,但也能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一個作家成長的過程,以此為中心,則折射出文學體制的某些變化調(diào)整。

現(xiàn)在,還沒有一省或多省作家作品研討會的系統(tǒng)資料叢書,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動過編選的念頭?如果沒有,我覺得真可以動起來?,F(xiàn)在各省的社科基金指南,研究對象還是全國性的文學現(xiàn)象和作家,為什么就不能為當?shù)匚膶W服務,以本省作家研究為主呢?據(jù)我所知,江蘇、陜西作協(xié)對本省作家的研究是比較重視的。最近幾年,“路遙研究熱”并非在北京興起,而是起步和集中在陜西本地,這種現(xiàn)象非常新鮮。但究竟是省作協(xié)牽頭,還是研究者自發(fā)的行為,目前還不清楚。就我在北京參加的幾次研討會看,好像是研究者的自發(fā)行為比較多,當然也不排除省作協(xié)的某些支持幫助。從1993年到2007年,陜西本地的路遙研究是默默無聞的,近幾年局面大變。據(jù)我搜集的材料,就有二三十種之多。厚夫《路遙傳》,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版;海波《我所認識的路遙》,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告訴你一個真實的路遙》(此書在前書基礎上修訂完成),廣東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航宇的《路遙在最后的日子里》,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馬一夫、厚夫主編《路遙研究資料匯編》,中國文史出版社2006年版;李文琴編《路遙研究資料》,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馬一夫、厚夫、宋學成主編《路遙紀念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版;申曉主編《守望路遙》,太白文藝出版社2007年版;李建軍編《路遙十五年祭》,新世紀出版社2007年版;王剛編著《路遙紀事》,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4年版;王剛著《路遙年譜》,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6年版;航宇著《路遙的時間》,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年版;等。以及路遙紀念館編,北京時代華文書局出版的半年刊《路遙研究》2015年和2016年春夏卷、秋冬卷等一些資料??赡苓€有一些書或資料,我沒有買到或看到。

這說明,依靠本省作者努力,是能夠把這種工作做起來的。陜西省促成“路遙研究熱”的成功例子,給了我一定的啟示。但遺憾的是,與作家的實際地位相比,賈平凹、陳忠實的研究資料目前做得還不夠。有兩三本賈平凹朋友、熟人撰寫的作家傳記,其中,對他早年生活的記述較有意思,而對《廢都》以后的事跡,材料則較單薄。目前有一本《陳忠實年譜》,其他著作尚未看到。其中原因,一個是賈平凹仍然健在,以回憶、研究的方式開展像路遙那樣的工作,恐怕不太方便。陳忠實故世年頭不長,史料的進一步整理和出版,尚需一段時間,這都需要我們這些旁觀者保持耐心。依據(jù)我對陜西省當代作家研究的觀察,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棄對賈平凹、陳忠實的文學史研究的。

做研討會資料整理,除利用作協(xié)本省檔案外,還要查找當?shù)貓蠹埖臅h消息報道進行互證。我課堂上有一個女生,是從西北大學考來的,她跟其他老師讀碩士,看到我出的題目《陜軍東征》,便主動承應下來。暑假回去,就到《陜西日報》等當?shù)貓罂喜?,結合《光明日報》等報紙,寫出了一篇材料扎實的《“陜軍東征”的知識考古》。文章在《小說評論》發(fā)表后,承主編李國平先生欣賞,推薦作為當年“唐弢青年文學獎”的備選文章,雖未獲獎,價值卻有。作者是現(xiàn)代文學出身,經(jīng)過材料訓練,所以寫篇當代文學研究文章,優(yōu)勢就顯現(xiàn)了出來。我一向主張,做當代文學史研究,應該向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方法靠攏,盡量做具體研究,材料要扎實,不能光憑主觀愿望,憑某種理論寫。尤其是這種為了證實一個文學事件的來龍去脈的考證性文章,必須老老實實地寫,否則很難服人。

另外,各省作家協(xié)會的史料整理,除組織機構、作品研討會資料外,對某作家“口述實錄”性的材料,也可以納入其中。我這里指的不是健在作家,而是對故世作家身邊朋友的回憶性實錄材料。舉例來說,關于路遙的回憶文章就比較有意思。路遙1992年11月故世,次年6月,僅半年時間,曉雷和李星編選,陳澤順責編的《星的隕落——關于路遙的回憶》,即由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可以說是急就章式的回憶實錄資料,留著“急就章”痕跡,有些地方還較粗糙簡單。該書作者47位,有陜西作協(xié)的,也有不屬于作協(xié)、但認識路遙的人士。且把名單錄下:邰尚賢、牟玲生、陳忠實、趙熙、曉雷、董墨、賀芝、李天芳、肖云儒、暢廣元、王愚、賀抒玉、白描、李星、陳華昌、高建群、孫豹隱、陳澤順、李敬寅、邢良俊、徐岳、王觀勝、張艷茜、張子良、李小巴、莫伸、汪炎、李鳳杰、銀笙、京夫、聞頻、洪章、何志銘、鄭文華、王鵬、子頁、黃河浪、李勇、徐來見、朱鴻、梁寶林、葉錦玉、勁挺、邢小利、木子、延鴻飛、劉春生。47人中,除黃河浪外,其余都是本地人士。對這個名單上的人,不光我,恐怕很多研究者,不一定會認識。從文學史角度看,作協(xié)人的回憶有價值,但不能說其他職業(yè)的人的回憶就沒有價值,后者反倒取了一個我們不熟悉、然而有意思的視角來看路遙。說實話,這本書我讀得津津有味。因為回憶者是本地人,就比當代文學圈子里的人,在談到路遙時更加的具體、切近、生動和形象,有一種栩栩如生的效果,路遙仿佛一下子“復活”了。此書出版距今已28年,史料價值反倒越來越重要。

最后,我還想到趙樹理(山西)、馬烽(山西)、西戎(山西)、孫犁(天津)、柳青(陜西)、王汶石(陜西)、李準(河南)、南丁(河南)、梁斌(河北)、徐光耀(河北)、劉知俠(山東)、馮德英(山東)、峻青(上海)、吳強(上海)、羅廣斌(重慶)、楊益言(重慶)等各省駐會作家的史料整理問題。歷史地看,他們大部分的生活和文學活動,都在本地。把他們“本地史料”發(fā)掘整理出來,可以觀察其作品產(chǎn)生全國性影響的來龍去脈。因為作品的“全國性影響”不是突發(fā)性的,而有一個在本地長期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醞釀過程,現(xiàn)在的研究者,對此知之甚少。以前曾出版過一些作家的傳記,比如《孫犁傳》《趙樹理傳》?!读鄠鳌方瓴懦霭妫ㄗ髡邽閭髦髋畠海G皟杀?,敘述作家本地生活不夠翔實,只是為他們后來的創(chuàng)作生活做點鋪墊;后一本出自女兒視角,雖然材料比較豐富,但也沒怎么涉及柳青在陜西作家協(xié)會的生活活動。我看過一點李準創(chuàng)作初期的材料:李準,河南省洛陽縣(現(xiàn)為孟津縣)下屯村人,1928年5月生。他出身于鄉(xiāng)村教師兼小地主家庭,祖父教過50年書,父親曾任洛陽縣第四小學校長,叔父也做過小學教師。但他夫人董女士是農(nóng)村姑娘。這種婚姻,加上孟津地處洛陽近郊,進城方便,就讓李準具有“亦鄉(xiāng)亦城”的意識。1948年,經(jīng)親戚介紹,他到豫西中州銀行(后為洛陽銀行)當職員,三年后任貨幣計劃股股長。三反五反運動時,摔過跟頭,但后來路就走順了。1954年調(diào)“河南劇改會”工作。1956年以《人民日報》“特約記者”身份,到東北幾地采訪,寫出電影劇本《老兵新傳》,從此開始“觸電”,以小說家和電影劇作家的雙重身份名世。李準對農(nóng)村生活的熟悉,為“十七年”小說界人所共知,一是因為他過去的“亦鄉(xiāng)亦城”經(jīng)歷,其二,成為作家后,他還下過一番苦功,例如1959年他到全省十幾個縣做過采訪、調(diào)查。這為他成功塑造一系列農(nóng)村婦女形象準備了條件,如《李雙雙小傳》《兩代人》等名作。據(jù)我所知,浩然早年生活和晚年生活事跡也開始引起研究者的注意,已有人進行史料搜集整理,且有文章在陸續(xù)發(fā)表。

僅舉以上兩個例子,就知在各省作家協(xié)會史料整理方面,漏洞不少,空間很大。以上所舉,都是全國性的名作家,一般會以為史料工作差不多了,其實現(xiàn)有材料多半是全國層面的,地方層面的,則基本未動,留下不少空白。

由此可知,中國當代文學史是一部包含“全國性文學”和“地方性文學”的文學史。它們彼此聯(lián)系,承傳不止,缺一不可,這從史料建設上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來。

中國是一個大國,不是中等國家、小型國家,幅員遼闊,地理多元復雜,民族眾多,而且南北、東西文化習慣和習俗差異很大。在現(xiàn)代文學史階段,因作家人數(shù)較少,文學規(guī)模不大,大部分作家,都從小地方流動到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因此地方性文學,基本布不成陣。到當代文學史階段,由于國家統(tǒng)馭力量加強,管理權垂直下降到各省、市、縣、鎮(zhèn),有意識地在省市縣三級建立作家協(xié)會和文聯(lián)組織,這就使中國文學史的地理圖發(fā)生了根本變化。因此可以說,“地方性文學”的活動,只有到了當代文學史階段,尤其是“十七年”這一時期,才日益強烈、集中起來,留下大量歷史陳跡,這都為史料整理,提供了便利條件。這種觀點我前面說過,這里再做強調(diào)。

當代文學史上的組織結構,不似現(xiàn)代文學那樣松散無定,有固定場所、人員和資料機構,對相關史料的搜集整理,相對會較容易。前提是,有些資料不要因為運動而銷毀、失蹤。劉錫誠先生為什么退休后,能寫出幾本當代文學史料的著作?他辦退休時,有意識地用板車,拉走了自己辦公室的材料,等于自存史料。我不知道各省作協(xié)老人中,是否有類似現(xiàn)象?如果有,請勿讓資料隨便流失到社會上去,不然就可惜了。當代文學研究雜志,似乎可以設立一兩個文學史史料的小欄目,讓編輯積極征集各省老作家及其親屬所提供的史料,請他們寫一點東西。這種具體、切實的工作,比我在這里呼吁有效得多。倘積少成多,很多年后,一定會結出豐碩成果。加強當代文學史“地方文學”史料的搶救性整理,是一個長期的任務。

本文開篇,我對何謂“全國性文學”“地方性文學”做了一點界定和區(qū)分,說得比較籠統(tǒng),難以嚴絲合縫,無懈可擊。原因是,這不是一篇專門討論全國性文學和地方性文學關系的論文,暫不需下此功夫。然坦率說來,即使想寫這篇文章,也很難真正做好,因為中國當代文學史的下限還未確定,當代文學作為一個獨立學科的條件尚不存在。當代文學史的認識,還處在不斷浮沉、移動的過程之中,雖然表面看,是因為史料建設跟上來,缺乏基礎性研究的原因所致。

“地方文學”史料會被認為是“小題目”?!靶☆}目”也可以做出“大學問”。近一些年,國外不斷涌現(xiàn)“地域研究熱”,就是用小題目做大學問的現(xiàn)象,比較有名的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體》,研究的是印尼和東南亞地區(qū)的語言和地域文化的關系,題目相當冷僻。我說的“地方文學”史料的搶救性整理,也是這個意思。比如,陜西、河南、山東等黃河中上游的幾個省份,為什么在當代文學史中,尤其是最近幾十年出現(xiàn)的小說家最多,實力最為雄厚?這一現(xiàn)象,也說明地方文學的史料整理,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題目,那里面的水深了。

注釋:

①程光煒:《搶救文學史料》,未刊。此文是上學期因疫情,為研究生線上課寫的文章。

②錢理群、溫儒敏、吳福輝《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一書的“本章年表”,敘述的主要是北京、上海的文學事跡和活動,包括文學社團、雜志創(chuàng)辦、作家作品發(fā)表的情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③參見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中國當代文學年表”,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年表統(tǒng)計只是一部分作家作品,還有一些未統(tǒng)計在內(nèi)。

④郜元寶、張冉冉:《賈平凹研究資料》“評論文章索引”,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59—465頁。

⑤⑥李小巴:《留在我記憶中的》,《星的隕落——關于路遙的回憶》,曉雷、李星編,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68、171頁。

⑦⑧董墨:《燦爛而短促的閃耀——痛悼路遙》,《星的隕落——關于路遙的回憶》,曉雪、李星編,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4-45、45頁。

⑨這部四大卷《當代文學期刊目錄》,還放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因校對工作進展較慢,正式出版有待時日。

⑩這種考慮,一是如果把它們囊括進來,工作量太大;二是地區(qū)級和縣級文學雜志多沒有刊號,算不算正式出版物還得討論。不過,依我看,只要作品印成鉛字,就應算正式發(fā)表。當然,不包括1980年代數(shù)量更多的自印詩歌雜志。

?河南大學文學院從任訪秋、劉增杰到關愛和、解志熙、沈衛(wèi)威,再到劉進才、劉濤、武新軍、孟慶澍、張松建、李建立,有四代學者長期致力于文學史整理研究工作。

?最近到京東網(wǎng)上查閱,發(fā)現(xiàn)這些作家“文集”的版本很多,有重復版,也有增訂版,不一而足。

?茅盾:《我走過的道路?序》(上、下),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

?即使他撰寫態(tài)度如此認真,仍然被人指出了“百處錯誤”,可見查找核對雜志工作難度之大。參見沈衛(wèi)威《茅盾〈我走過的道路〉百處錯誤概說》,《湖州師范學院學報》1990年第3期。

??參見樊宇婷《“陜軍東征”的知識考古》,《小說評論》2015年第1期。

?曉雷、李星:《星的隕落——關于路遙的回憶》,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江蘇師院中文系編《李準傳略》,《李準專集》(1979年),第1—5頁。這套書是新時期出現(xiàn)較早的當代作家研究資料,未刊。

?參見年輕研究者邵部近年來的浩然研究成果。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