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余述斌：看一棵參天大樹（組詩）（2021年總第26期）
本周之星：余述斌
余述斌，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仙桃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小說及詩歌300多首（篇）散見于《延河》《紅豆》《長江叢刊》《散文詩世界》《當(dāng)代人》《芒種》等。曾獲2018年度《延河》詩歌二等獎、2020年曹禺杯全國詩歌大賽三等獎等。
作品欣賞：
看一棵參天大樹（組詩）
預(yù)演
植株相互碰撞
飄飛的黃葉，不是隱忍的爭執(zhí)
有人以發(fā)出
紙質(zhì)折疊般的聲音為快，多像
呻吟、咳嗽、翻轉(zhuǎn)側(cè)覆
來換取草木山川的注意
我與明月是單相思，相互欣賞的借口
不在對方的相框中
那么多仰慕，像中藥引子
只有流淌出來
才證明你有紙
你的紙上是有邊疆的，縱火者的權(quán)利
是這刀刃收起漸漸卷邊的人生
漸漸坐穩(wěn)的人間和中年
你多像一個碰瓷的人
一陣微涼的重陽風(fēng)
那些預(yù)演者
一次次在舞臺上復(fù)述歌舞升平
看一棵參天大樹上的悲傷
腰部，懸掛著一個通用名的牌
比如銀杏，香樟，梧桐
我還是喜歡
大聲念出這雷同的名字
如同，深秋了
身上哪有什么配飾，光禿禿的
連葉子也沒有
殘疾的臂，只有一小截兒
總是指向不明
而一只小小的鳥在上面呆著
像一個假裝遠道而來的親戚
昨夜，只用慣了燈光
你多么善良，把一切
一一歸還，文字的裙裾成為借據(jù)
朗朗上口
昨晚埋了萬物，不用內(nèi)疚
不用泥土
不用流水。燈光會挖開一個口子
許多人都用過
這用習(xí)慣了的東西
總是用不舊。我丟與不丟
都像是在替夜色惋惜
一起潛伏在里面吧
骨肉相連，你這個不粘人的人
我一閉上眼睛，你多像個我用慣的燈光
乖巧伶俐
她挽上發(fā)髻，露出幾縷白發(fā)
區(qū)分蟻類，還在沿用人間的黑與白
我在黑夜里爬行
以此加深對你的印象
我曬黑的肌膚，容易褪色
我動用遮陽傘，防曬霜，遮瑕膏
還有回憶，甚至酷愛的文字獄
將你鎖在一張白紙上
卸妝的人們啊，黑夜是認(rèn)同你的
我鐘愛用燈光打敗花蕾
戳上一千萬洞穴
送給匆匆回家的人，如飛蛾一樣
曠野長滿的作物，才是親人
你點一盞孤燈，把我
引誘到?jīng)]有糧食，只有稻草的地方
你挽起黑發(fā)髻，露出幾縷白發(fā)
是我昨夜不小心用燈光漂染上去的
秋水賦
時光挪移在水上
那些凸起的部位，如小小的波折
讓人既愛又恨
有兩種事物酷似漣漪
在水中屏息生存
高天上悠然的流云，河水里沉淪的落葉
一個偏明，一個偏暗
兩個心存隔閡的人在此各抒己見
原來虛與實
只是個借口，就可摟抱在一起
像千里之外，你在臨屏的對話框里
與我對話
我喜歡這開放的群居的水體
狹窄的空間投進扎堆的社會
不漲秋池
不擁擠踩踏
也無爭執(zhí)，我從不怪罪秋風(fēng)
讓皺褶從身體上撤退
鐘愛如歡愉，成水體上的尤物
只是來約一次會就安靜離開
銀杏黃
路旁的
幾棵銀杏樹，有一二棵
開始泛黃了，有一二棵
還在堅守綠色，像一群意志薄弱者
金黃色，才是最后要認(rèn)的命
我知道，樹上的人，鳥
都愛悔棋，我也像個觀棋不語的人
喜歡看它們悔棋，我已在漢江路上
走了十年了，來來回回
看見悔棋者越來越高大
丟下的葉子越來越多，越來越黃
越來越好看
秋色意象
陽光的錘，柔軟地
錘打著向日葵的肉身，里面的釘子
又整齊
又豐滿。像河水一樣
那么寧靜，讓人不忍伸手
讓漣漪成為水中的亂世，偷走容顏
這個世界，每一枚優(yōu)秀的釘子
會故意留出把柄
在墻上，懸掛一些時光的紙巾
在椅上，木頭相互咬合呈現(xiàn)愛情
我有時想從向日葵里
拔出生銹的釘子，和它的痛楚
送給我親愛的嘴巴
一只貓
仲夏的午后
車投下影子，綠樹投下影子
一只花貓伏在一段隔閡里
在庇護
有倦意的人
我快速而過
比一只貓還輕，貓的尾巴
不時敲打地上別人的生活
?
本期點評：陳丹玲
這組詩讀來，起初感覺是一種景物語言映像，這種景物以其拔升和陡降同作者那些感動相吻合，它們是作者可能在“漢江”一帶體驗到的。然而，這種體驗的深入、細致和探究對這組詩歌的產(chǎn)生起到了最根本的作用，作者試圖直觀合二為一的消失與存在、虛幻與實在。正是這個要求，讓作者將事物納入內(nèi)在并且讓萬物在關(guān)聯(lián)中變得本真，并非只限于當(dāng)下之物。比如在《銀杏黃》里，詩人說：“金黃色，才是最后要認(rèn)的命。”而《秋水賦》又在向讀者傳遞這樣的思索：我們渴望在一切消逝中覺察并掌握自己，一切不可名狀中獲得“一種純粹的人的存在”，雖然它可能“隱忍”，謹(jǐn)小慎微，隨時準(zhǔn)備放棄，可是它真正屬于我們。
不難看出，這組詩里透射出“有兩種事物酷似漣漪／在水中屏息生存／高天上悠然的流云，河水里沉淪的落葉／一個偏明，一個偏暗。”這樣的自由節(jié)奏，但也有靜緩的抑揚暗示：“我知道，樹上的人，鳥／都愛悔棋，我也像個觀棋不語的人……丟下的葉子越來越多，越來越黃／越來越好看?！蔽易⒁獾?，作者樂于象征、隱喻等修辭手法的運用，加上他新奇、敏感的想象力與跳躍、斷裂的意象運用，多了很多妙趣?！瓣柟獾腻N，柔軟地／錘打著向日葵的肉身，里面的釘子／又整齊／又豐滿?！薄皶r光挪移在水上／那些凸起的部位，如小小的波折／讓人既愛又恨。”像這樣的比喻，在這組詩里有很多，讀來讓人驚嘆詩人敏銳的詩感和新奇的想象力。
凡是逝去的，都被事物藏匿起來，它們有一種神秘的默契。對此，作者是深有體會和深入思考的。事物環(huán)繞著我們，我們卻路過萬物。正如作者在《一只貓》中反觀得出，我們根本不是穩(wěn)固的東西，而是一種持續(xù)的運動，一絲微風(fēng)，一次呼吸，就像他暗示的那樣“一只花貓伏在一段隔閡里／在庇護／有倦意的人／我快速而過／比一只貓還輕，貓的尾巴／不時敲打地上別人的生活?！?/p>
詩人布羅茨基曾這樣認(rèn)為：“詩歌不是以最佳的方式安排最佳的文字……當(dāng)然，就純粹技術(shù)角度看，詩歌等于是用最有效和外表上不可避免的序列，以最特殊的引力，來安排文字?！蔽覍ζ渲械摹疤厥獾囊Α崩斫鉃檎Z言的張力，而語言張力最難的是“于簡樸中見深意，于尋常處生奇景”。這種簡樸是必要的，因為真實存在于簡樸中。而這組詩歌的部分詩中，作者是沒有做到或者做得不夠好，比如《預(yù)演》《她挽上發(fā)髻，露出幾縷白發(fā)》這兩首，意象繁復(fù)穿插、隱喻叢生、跳躍無節(jié)制，以至于讀來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受阻感，也影響了這組詩的整體光澤度和質(zhì)地感，這是作者需要加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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