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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猜猜我在想什么
來源:《長江文藝》 | 萬瑪才旦  2022年03月21日11:28

洛藏回來了。

洛藏消失了九十九天之后終于回來了。

洛藏回來時還帶了一個看上去很文弱、戴著個近視眼鏡的大學(xué)生。洛藏說這個大學(xué)生是他的私人秘書。

洛藏是個高大威猛的男人,三十六歲,屬虎。今年是洛藏的本命年。洛藏平時喜歡說:“我一個屬虎的我怕誰!”洛藏其實就上過五年小學(xué),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洛藏的膽子為什么就那么大。

中午十二點開始我和洛藏在他家的院子里喝48度的青稞酒。近視眼大學(xué)生站在我倆旁邊給我倆倒酒。洛藏家的院子里現(xiàn)在空空蕩蕩的,幾乎什么東西也沒有。48度青稞酒的酒香飄滿了整個院子。我倆的中間連個桌子也沒有,我倆的屁股底下連個凳子、氈子也沒有。我倆就那樣坐在地上喝酒。

洛藏說:“家徒四壁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俊?/p>

我說:“你回來就好?!?/p>

落藏說:“他媽的,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放松地喝酒了?!?/p>

我說:“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p>

近視眼大學(xué)生說:“洛總,您最近太忙了,這回回了老家就好好放松一下?!?/p>

洛藏回來的時候開了一輛豐田霸道車,拉來了幾扇羊肉。洛藏的阿媽在廚房忙乎了半天之后,煮了一鍋羊肉給我倆吃。她把煮好的羊肉連鍋一起端過來,放在我倆中間的地上說:“家里就剩下這口鍋了,要不然連羊肉也煮不上了!

洛藏問他阿媽:“他們怎么沒有把鍋也一起端走???”

洛藏的阿媽說:“我怎么知道啊,可能是覺得我這個老太婆太可憐了吧?!?/p>

洛藏說:“他媽的,他們應(yīng)該把鍋也一起端走??!”

落藏的阿媽嘆了一口氣說:“你倆一邊吃肉一邊喝酒,我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再回來。”

洛藏的阿媽今年七十歲,頭發(fā)有點花白,背有點彎,腿腳有點不聽使喚。

我對洛藏說:“你要是再不回來,你阿媽可能就撐不下去了。”

洛藏看著阿媽的背影說:“村里的這些狗東西,欺負(fù)我阿媽這樣一個七十歲的老婆子,真不是人!”

我說:“說實話,這次你也有很大的問題,你不能收了村里所有人家的蟲草之后就失蹤了?!?/p>

洛藏笑了笑說:“說實話,這次我差點就完全失蹤了,回不來了!”

我說:“村里都有好幾個人說你已經(jīng)死了!這些該死的,什么話也說得出口!不過你現(xiàn)在回來了就好!”

洛藏說:“這兩年蟲草生意不好做啊,要不是我有點經(jīng)驗,這次可能連命也丟掉了!本命年真的不能做生意!”

我說:“你現(xiàn)在回來了就好,你要是再不回來,你阿媽可能就真的撐不下去了。你失蹤了的九十九天里,我眼看著你阿媽一天比一天蒼老了?!?/p>

洛藏的阿媽一瘸一拐、慢吞吞地走出了院子。

洛藏看著我嘆了口氣說:“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我阿媽,謝謝你這段時間幫我頂著!”

我看著洛藏,也嘆了一口氣說:“總之,你回來了就好,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可能也撐不下去了——”

洛藏看著我想了想,拿起一杯酒說:“兄弟,難為你了,來,我敬你一杯!”

我也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酒。

洛藏的眼睛有點紅了,像發(fā)情的公牛的眼睛,有點可怕。

這時,一只公雞莫名其妙地跑到了洛藏家的院子里。那只公雞在院子中央來回走了幾步,然后停下來看著我倆,突然“咕咕——咕咕”地叫了兩聲。洛藏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看著公雞莫名其妙地罵道:“他媽的,都下午一點了還亂叫,再叫晚上殺了你熬湯喝!”

公雞不叫了,一顛一顛地跑出了院子。

我有點害怕地看洛藏的臉。洛藏看了看我說:“真的,再叫我就殺了它,這樣亂叫是不好的征兆!”

近視眼大學(xué)生又往我倆的杯子里倒?jié)M了青稞酒。48度青稞酒的清香繼續(xù)在洛藏家空空蕩蕩的院子里飄散著。

我倆正在吃肉喝酒時,村里老老少少很多人帶著很多東西陸陸續(xù)續(xù)、三三兩兩地從洛藏家那寬敞的大門進(jìn)到了院子里。洛藏家的院子一下子不再空空蕩蕩了。這些人手里什么東西都有,鍋碗瓢盆、被子、褥子、羊毛氈、牛毛氈、凳子、椅子、桌子——什么東西都有,有人還牽著牛和羊進(jìn)來了。洛藏家的院子里一下子變得擁擠了,充滿了各種嘈雜的聲音。之前人們拿走的現(xiàn)在又拿回來了。人們拿回來的就是洛藏家的全部家當(dāng),除了那口鍋。

洛藏不跟大伙兒打招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

大伙兒顯得很不好意思,把東西放在地上,隨便在角落里找個地方坐下來,看著我倆喝酒。

洛藏的阿媽有點激動,清點著人們送回來的各種東西,仔細(xì)地看送回來的東西有沒有被弄壞的地方。洛藏的阿媽對家里的東西了如指掌。

洛藏說:“阿媽,你好好看,仔細(xì)看看這些家伙有沒有把咱家的東西弄壞了!”

洛藏的阿媽說:“我就是擔(dān)心他們把咱家的東西給弄壞了?!?/p>

洛藏看著阿媽說:“阿媽,你仔細(xì)看,要是有什么東西被弄壞了,他們要賠償!”

人群中有幾個人點頭哈腰地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要是有什么東西被弄壞了當(dāng)然要賠償?shù)??!?/p>

洛藏不拿正眼看他們,說:“你們趁我不在家里,像強盜一樣搬空我家的東西,我不把你們告到法院算便宜了你們,法院院長上次跟我喝酒時說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找他。”

洛藏的大學(xué)生秘書從近視眼鏡的鏡片后面看著洛藏說:“洛總,他們這些人就應(yīng)該告到法院里,讓他們也嘗嘗法律的滋味。”

洛藏?fù)]了揮手說:“算了,都是一個村子的,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要找法院院長說一說?!?/p>

那幾個人一個勁地點頭哈腰表示感謝。

近視眼大學(xué)生給我倆倒?jié)M了酒,我倆又碰了一杯酒。

酒喝到肚子里之后,我忍不住說:“這青稞酒真的很好喝啊,越喝越好喝!”

洛藏乜斜著眼睛看了看我,提高嗓門故意讓那些人聽見:“這酒當(dāng)然是越喝越好喝!你知道這一瓶青稞酒多少錢嗎?”

我想這一瓶青稞酒肯定有點貴,就脫口說:“199?!?/p>

洛藏說:“再猜?!?/p>

我想了想之后又說:“299?!?/p>

洛藏說:“繼續(xù)猜?!?/p>

我使勁想了想,說:“399?!?/p>

周圍的幾個人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顯出了驚訝的神情。

洛藏說:“繼續(xù)猜,繼續(xù)猜?!?/p>

我都感覺到有點頭疼了,就說:“不猜了,不猜了,猜不著?!?/p>

旁邊一個年齡稍大的說:“還有比399更貴的酒?以前生活困難時,一年算下來,我們一家人的收入都沒有399塊呢!”

洛藏笑了,說:“這青稞酒哪有那么便宜,看來你再怎么猜也猜不著了,這青稞酒是咱們省上接待外國嘉賓時用的酒?!?/p>

我說:“那最少也得五百多吧?”

洛藏笑了笑,讓近視眼大學(xué)生拿出手機掃青稞酒瓶上的二維碼。近視眼大學(xué)生看著我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機掃酒瓶上的二維碼。之后,把手機拿到我面前讓我看。

近視眼大學(xué)生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瓶跟我倆現(xiàn)在正在喝的一模一樣的青稞酒,下面有一行字:建議零售價 998元。

我驚訝地說:“998,不會吧,一瓶酒就998,不會吧?!”

近視眼大學(xué)生說:“這酒值這個價格!這酒是純青稞釀造,在地窖里放了十五年才拿出來的?!?/p>

旁邊一個年輕的村民看著酒瓶子驚訝地說:“998,差兩塊就是一千塊??!”

這時,洛藏才說:“喝酒就得喝好酒,那些一般的酒喝了對身體不好?!?/p>

那個年輕村民感嘆著說:“看來洛藏這回是真的發(fā)達(dá)了。”

我也有點出乎意料,說:“哎呀,這一瓶青稞酒都快頂上我那上大學(xué)的兒子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就差兩塊錢啊?!?/p>

洛藏笑著說:“喝吧,隨便喝,不要管它多少錢!你是我最好的兄弟,這幾天咱倆天天喝這種省上接待外國嘉賓時用的酒,我?guī)Я苏麅上淠兀S便喝!”

這時,洛藏的阿媽也湊過來說:“這酒這么貴,我也要嘗一口?!?/p>

洛藏親自倒上一杯酒,站起來遞給阿媽,笑著說:“好好,阿媽,你也嘗嘗。”

阿媽從兒子手里接過酒杯,猶豫了一下,問:“那這一杯酒有多少錢???”

洛藏想了想說:“這一瓶青稞酒大概有20杯,這樣算下來,一杯酒大概就是50塊錢?!?/p>

洛藏的阿媽說:“啊,這么貴?。俊?/p>

洛藏說:“阿媽,你不要考慮這酒貴不貴了,你趕緊嘗嘗這酒好不好喝。”

洛藏的阿媽把杯子里的酒喝進(jìn)嘴里,在舌頭底下含了一會兒之后,才慢慢地咽了下去。

洛藏在旁邊問:“怎么樣,阿媽,這青稞酒好喝嗎?”

洛藏的阿媽說:“好喝,真好喝,這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青稞酒。”

旁邊的人們看著洛藏的阿媽,眼神復(fù)雜。

洛藏看著阿媽問:“阿媽,你要不要再嘗一口???”

洛藏的阿媽趕緊說:“不了不了,這么貴的酒,再喝我就醉了。你倆吃肉,吃肉,一邊吃肉一邊喝酒?!?/p>

現(xiàn)在是下午一點,我和洛藏已經(jīng)喝掉了兩瓶998塊的青稞酒。我看著地上的兩個空瓶子,說:“咱倆一個小時就喝掉了我兒子兩個月的生活費啊!”

洛藏笑著說:“你是我的拜把兄弟,你的兒子就等于是我的兒子,以后你兒子的生活費我來出,今天咱倆好好喝酒,不想其他事情!”

我感動得不知該說什么了,趕緊打開了一瓶新的青稞酒,看著洛藏說:“好,好,好好喝酒,好好喝酒?!?/p>

洛藏說:“好好喝酒?!?/p>

我和洛藏喝了一杯青稞酒之后,洛藏說:“上個月咱們縣的縣長副縣長請我吃飯,我看他們喝的也就是698一瓶的青稞酒,后來我給縣長副縣長每人送了一箱這種998一瓶的青稞酒,前兩天他倆見我還說我送的酒很好喝呢?!?/p>

大伙兒在用羨慕的目光看著洛藏和我。

洛藏讓近視眼大學(xué)生秘書倒了一杯之后,看著大伙兒說:“你們就是喝那種一瓶十幾塊、二十幾塊錢青稞酒的命,這種青稞酒你們可能下輩子也喝不到了!”

大伙兒的臉上像是剛剛被班主任教訓(xùn)過的小學(xué)生似的表情。

我倆繼續(xù)喝酒。喝完那一瓶青稞酒之后,洛藏的臉和脖子一片通紅。洛藏喝得比我快,他的酒量也比我大。

洛藏把瓶子扔到一邊問我:“還喝不喝?”

我說:“不喝了不喝了,這酒勁太大了!”

洛藏說:“想喝就繼續(xù)喝啊,車?yán)镞€有兩箱呢?!?/p>

我說:“不喝了,真的喝不動了。”

洛藏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那就改天喝吧,你是我真正的好兄弟?!?/p>

這時,我看到大伙兒用更加羨慕的目光看著我們倆。

洛藏也注意到了他們的表情,說:“你們這些人就是想喝我也不給你們喝!”

大伙兒還是用同樣的目光看著我們倆。

洛藏看著在院子里站著的那些人說:“你們猜猜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誰要是猜到了我就讓誰喝這種一瓶998的青稞酒。”

大伙兒表情木然地看著洛藏,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搖了搖頭。

洛藏笑了,大聲說:“我就知道你們猜不出來!”

洛藏試著要站起來,近視眼大學(xué)生趕緊把他給扶起來了。

洛藏站穩(wěn)之后,一把把我也拉起來說:“走,咱倆先出去撒個尿,撒完尿回來再繼續(xù)聊?!?/p>

洛藏和我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那塊地里撒尿。撒尿時我看到了他穿的紅褲頭。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你還穿個紅褲頭?”

洛藏嚴(yán)肅地說:“這是我城里女人專門買來讓我穿的,她說本命年一定要穿個紅褲頭辟邪?!?/p>

我笑著說:“哈哈哈,還有這個說法?”

洛藏說:“兄弟,這個可不得不信??!你看我以前做蟲草生意哪里出過什么問題。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不但蟲草生意差點賠了,我的命也差點就搭上了!我一穿上這紅褲頭運氣又好轉(zhuǎn)了!”

等我倆撒完尿之后,我笑嘻嘻地問他:“快說說,城里女人有啥不一樣?”

洛藏神秘兮兮地說:“城里女人就是不一樣,城里女人像水一樣溫柔?!?/p>

我問:“女人像水一樣溫柔是個什么樣子?”

洛藏笑了,說:“這個不好說,以后有機會了讓你也感受一下城里女人水一樣的溫柔,哈哈哈?!?/p>

我倆回到院子里時,剛才坐過的地方已經(jīng)擺上了一張炕桌和兩把小椅子,地上還鋪上了白白的羊毛氈。

洛藏愣了一下,然后招呼我坐下,說:“坐坐,這些都是我家的東西,坐,這樣坐著舒服?!?/p>

大伙兒極其恭敬地看著洛藏。

洛藏這才像是記起了什么似的對近視眼大學(xué)生說:“你去把霸道后備箱里的行李箱拿過來。”

近視眼大學(xué)生出去拉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回來了。行李箱很沉的樣子,近視眼大學(xué)生用拉桿拉著都有點吃力。行李箱底部的小輪子“吱吱、吱吱”地響個不停。我看見近視眼大學(xué)生的額頭上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粒。

到了我倆跟前后,洛藏對近視眼大學(xué)生說:“打開?!?/p>

行李箱上有密碼鎖,近視眼大學(xué)生用手擋住密碼鎖,在對密碼。院子里的幾十雙眼睛在盯著那個行李箱。

行李箱被打開后,人們幾乎同時發(fā)出了驚訝的感嘆聲。

行李箱里全是滿滿的一扎一扎的一百塊的人民幣。

洛藏看著大伙兒說:“現(xiàn)在把我當(dāng)初拿你們的蟲草欠下的錢給你們,我把利息也給你們,免得你們以后在我背后說三道四?!?/p>

人們的臉上堆滿了笑,發(fā)出了各種聲音。

洛藏說:“利息是一萬塊一千塊,自己算好,不會算的互相幫一下,最后和我的大學(xué)生秘書對?!?/p>

大伙兒開始忙起來了,拿根棍子在地上算利息,像是村里的小學(xué)生在地上練習(xí)算術(shù)題。

洛藏又對近視眼大學(xué)生說:“你去車?yán)锬靡幌挛业墓陌锩嬗袀€筆記本,拿了誰誰多少蟲草;欠了誰誰多少錢,我都記在上面了。”

近視眼大學(xué)生拿了一個公文包回來了,從里面拿出一個筆記本說:“找到了?!?/p>

洛藏說:“公文包里有電子計算機,你也按我剛才說的算算每家每戶該付多少利息?!?/p>

近視眼大學(xué)生搬過一把椅子坐下,開始對著筆記本上的數(shù)字算利息,電子計算機里發(fā)出了各種數(shù)字的讀音。

洛藏突然問我:“去年咱們村的光頭扎西殺了鄰村的多杰麻子,最后賠了多少來著?”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地說:“你問這個干什么?”

洛藏說:“不干什么,就是問問。”

我說:“哦,賠了三十萬,最后私了了,而且那還是過失殺人呢?!?/p>

洛藏說:“人的命真的不值錢啊,三十萬就解決掉了。”

這時候,我的頭里有點暈,酒勁上來了。我想我的臉和脖子應(yīng)該也跟洛藏一樣通紅一片。

洛藏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說:“你是我的拜把兄弟,你來猜猜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

我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說:“我猜不出來?!?/p>

洛藏繼續(xù)說:“你好好猜猜,你肯定能猜出來。”

我想了想之后,很肯定地說:“我真的猜不出來你現(xiàn)在在想什么?!边^了一會兒,洛藏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的眼中露出了兇光。他說:“我現(xiàn)在很想殺一個人!”

我被洛藏眼里的兇光和說出的話嚇了一大跳,看著他問:“你說什么?”

他還是說:“我現(xiàn)在很想殺一個人?!?/p>

我還是一臉驚訝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從旁邊一把拉過行李箱,指著里面的錢說:“結(jié)掉我欠大伙兒的本錢和利息,應(yīng)該還剩五十萬?!?/p>

我看著他的臉,等他往下說。

他看著我繼續(xù)說:“五十萬殺一個人應(yīng)該夠了吧?”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才問他:“你想殺誰?”

洛藏看著院子里的那些人,用手指指了一圈,提高嗓門說:“不知道,沒有具體的人,這些人當(dāng)中隨便殺一個就行?!?/p>

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我對落藏說:“那你殺了我吧?!?/p>

(刊于《長江文藝》202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