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作家魯敏 暢談“時代與人生”
如何參與時代審視人生?
我們的日子該怎樣度過?
長篇小說《金色河流》或許會回答你的疑問,讓你不再迷茫,帶來更多思考。
正如作者魯敏在書中所寫,“或是涓涓細流不絕,或是滔滔奔流上天,一代又一代迢遞相連,那是所有創(chuàng)造者的生命之河,也是人間此在的流傳法則?!?/p>
我們該如何思考人生?近日,魯迅文學獎獲得者、作家魯敏,當代詩人、批評家楊慶祥接受了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中國之聲《朝花夕拾》節(jié)目的專訪,結合小說《金色河流》創(chuàng)作,暢談“時代與人生”。
魯迅文學獎獲得者、作家 魯敏
蘇揚:怎樣構思一部書,書中的人物、細節(jié)是怎么形成的?
魯敏:我的習慣是先有人物,這個人物在我腦子里是最先出現(xiàn)的。那時候還沒有微信、微博,我那時候喜歡看報紙。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報紙經(jīng)常會到了五版、六版之后就開始半個版的登那種故事,故事有一多半都跟金錢有關系,比如某個人白手起家致富了,或者某一個人因為金錢的原因,兄弟鬧翻了;有的人說開了個公司,突然行業(yè)發(fā)生轉向,他經(jīng)歷了驚濤駭浪。這種半個版的故事,我特別感興趣。
這些故事雖然不同,但是它們的主人公類似,都是跟金錢有關,跟創(chuàng)業(yè)有關,或者說是一個小老板。這些故事,你要是連續(xù)幾年看下來,就會有這樣的大致形象,怎么樣從無到有,白手起家,又經(jīng)歷怎樣的挫折坎坷,包括那種比較渾濁、比較復雜的創(chuàng)業(yè)過程。
然后又由于他富有了之后,又會發(fā)現(xiàn)他和人的關系,他和世界的關系,他和自己的摯愛親人的關系發(fā)生了變化。我在長期看這些故事的時候,這個人物就慢慢在我腦子里形成了,我覺得這個人總是向我越走越近,他的煩惱也向我走近,他的年紀也在變大,他的經(jīng)歷也在變得很豐厚。
近五六年,我覺得他開始進入了老年,好像要向我訴說,“我都這么老了,你還不寫我嗎?你還不趕緊把我的故事告訴人們”,我覺得我應該寫一下這個陪伴了我這么多年的人,我看了他這么多故事,很多人的臉孔、經(jīng)歷、愛恨情仇、跌宕起伏都加在他的身上,我覺得我可以嘗試著寫這么一個人了,所以我是先有這個人,然后才開始想我是不是要以他為中心,寫一個長篇。
小說的可信度從哪兒來
蘇揚:書里如此詳細扎實的內(nèi)容,都是你看報紙看故事看來的,還是會實地采訪搜集素材?是不是書中的每一個人物基本上都是有原型?
魯敏:其實作家就是一個后廚,前面端出一盤菜,大家會問你這里面青椒哪來的,毛豆哪來的?它是不是原本就有,還是你自己憑空捏造的?
其實每個寫作者寫作時,都有自己的一個秘密通道。他準備的素材長度,有時跟他后來的成品差不多。素材準備階段是我們的案頭工作加田野工作。人物原型只是一個由頭,但是你要把它真正寫成你書里面的一個虛構人物,需要做充分準備。寫主要人物的時候,準備的素材就更多一些。因為人物經(jīng)歷的時間比較長,他跟三四十年的時間河流融合在一起,所以我就找了40年的大事記來看,找了幾個不同的版本,有網(wǎng)絡的版本,也有政府提供的版本,也有圖書館的版本。
從大事記里面,一方面可以發(fā)現(xiàn)這個人物在創(chuàng)業(yè)過程中,可能會碰到什么政策方面的紅利,或者可能會碰到什么人口紅利等去做他的生意。但我本人在寫作的時候,也會作為一個生命個體,在宏闊的河流當中,你的生命也會跟這些大事記發(fā)生什么關系,我就根據(jù)大事記來處理人物。
我拿個本子一直不停地記,什么時候雙休日開始實施,什么時候尋呼機推出了市場,什么時候建第一條高速公路,什么時候我們深交所開張,這些東西都跟主人公,跟他周圍的人,跟他的家庭,跟他的親人之間會發(fā)生關系。
素材準備的時間越長心里就越有信心,覺得我反正準備了一一大口袋的東西,到時候我稍微舀一勺出來,我就可以用了。這樣才有信心來寫,否則就不太敢寫。
為什么選擇書寫中小型小老板
蘇揚:再說說閱讀帶來的期望,比如能不能夠視野再宏闊一些,把社會更多的群體的命運囊括進來,搭建更宏大的更有縱深感的結構。
魯敏:我為什么要這樣選擇主人公,是因為我的認知。我在江蘇生活,江浙滬這一帶,有大量像他們這種中小型的老板,我一直認為他們是我們整個社會經(jīng)濟基礎的一個基本層面,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構成了我們物質(zhì)財富的一個基礎。
但這群人是一個大體量的基本層面,通常不太會進入文學成為書寫的主角,但是我愿意準備素材去寫他們,來呈現(xiàn)他們物質(zhì)創(chuàng)造的過程,以及他們最后如何認知自己的物質(zhì)。
像主人公到了晚年,到底要在世上留下了什么,是給兒女留一大筆錢,還是帶著財富笑傲人生,還是對自我價值的探索。從物質(zhì)到精神的走向,作為一個物質(zhì)的創(chuàng)造者,是一個大老板,還是個小老板,還是個中型老板,都會以他的某種方式去折射我們的現(xiàn)實社會。
蘇揚:對于《金色河流》,你也是一個觀察者,你不希望改變它的流向,改變它的流速,改變它的流動狀態(tài),你只是在觀察它,每一粒水珠,每一個水花你都觀察得很細,但是你不會讓讀者產(chǎn)生一種沖動,讓這個人換一個活法。因為這畢竟屬于這個人物的命運。
魯敏:對,充分尊重他的命運,他的貪婪,他的自私,他的精明,還有他可能會產(chǎn)生的善意,他的愛。每個人身上有很多綜合面、立體面,他會有他自己的選擇。
詩人、批評家 楊慶祥
這部小說最能體現(xiàn)作者的寫作雄心
楊慶祥:魯敏這一代寫作者的成長、成熟與改革開放同步,這種個人與時代的水乳交融,也折射并構建了他們這一代人的創(chuàng)作面貌,筆勢漸漸開闊,言之有物、言之有情地關切到“此時此在”的中國經(jīng)驗,這是個人才能與時代經(jīng)驗融通結合之后的一種深度與溫度。
魯敏回歸厚重的現(xiàn)實主義題材,將時代典型面孔置身流動中的歷史長河,描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百姓的物質(zhì)創(chuàng)造史與心靈嬗變史,以向現(xiàn)實開掘的巨大勇氣,呈現(xiàn)勃勃生機的時代基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