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燁：獨辟蹊徑的紅色書寫
擱筆多年的先鋒作家孫甘露又投入小說創(chuàng)作，而且寫的是紅色題材——地下革命斗爭的殊死暗戰(zhàn)。長篇小說《千里江山圖》的面世，在文壇內(nèi)外引起了人們的好奇與關注。
《千里江山圖》以上世紀30年代初為背景，主要描寫我黨的上海特別行動小組在實施“千里江山圖計劃”——“中央機關的戰(zhàn)略大轉移”中的一段異常艱危的地下斗爭故事。那時的上海，白色恐怖籠罩了整個城市，各種勢力盤根錯節(jié)，在外有特務跟蹤、內(nèi)有奸細潛伏的境況下，上海特別行動小組步履維艱。但他們審時度勢找機會，克難破險勇往前，前赴后繼和不畏犧牲地完成了看似難以實現(xiàn)的“千里江山圖計劃”。
小說原汁原味地還原歷史氛圍，原原本本描述事件經(jīng)過，在此基礎上，鋪陳奇崛的故事情節(jié)，點染復雜的世態(tài)人情，使得作品既以真實而傳奇的故事引人入勝，又以人物性情的細致刻畫、人性隱秘的深入挖掘，揭示出理念與信仰的支撐作用與重要意義，在啟人思忖的同時引人回味。這些都使得這部作品在革命歷史題材寫作中別開生面，在此類題材的眾多作品中引人矚目。
此作的可圈可點之處甚多，我擇其要而言之。
其一，別具手眼的小說技法與文學內(nèi)力。
長篇小說的寫作，手法多樣，不一而足。就革命歷史題材的寫作而言，多年來似乎形成了一個大致相近的范式，那就是在線性敘述中描寫事件或描畫人物，力求還原歷史事實，忠實于歷史人物，因而大多具有紀實性的特點?！肚Ю锝綀D》所反映的尋找中央領導機關的浩瀚同志并把他“安全地送到瑞金”的“千里江山圖計劃”與行動，是歷史本有的，實際發(fā)生的。但作品所著力表現(xiàn)的并不在于事件的最終結果，而是事件的實施過程。而在這一過程的具體描述中，作者運用自己善于營造懸念情節(jié)、制造懸疑氛圍的手法，經(jīng)過行動小組會議的突然暴露，發(fā)覺組內(nèi)有奸細又不知是何人，上級派來的“老開”也不知是誰等蹊蹺事件與事變，把上海特別行動小組所面臨的謎題、所處的危境表現(xiàn)得撲朔迷離、險象環(huán)生。在這個關鍵時候，臨危受命從遠東派赴上海領導小組工作的陳千里，就顯得十分重要。他與其說是行動小組的負責人，不如說是連環(huán)迷案的偵破者。由陳千里的暗查分析和設局捉奸，作品自然而然地轉入諜戰(zhàn)與探案相交織的故事敘述，并由移取銀行保險箱的金條和派赴組員遠赴廣州接通地下交通線的兩次特別行動，用亦虛亦實的特別手法，使?jié)摬卦诮M內(nèi)的國民黨特務崔文泰、易君年先后暴露。這種引而不發(fā)、含而不露的寫法，使得作品故事始終充滿懸疑的氣氛與緊張的節(jié)奏。
其二，引人思忖又令人感奮的精神偉力。
這部作品表現(xiàn)了黨史歷程中的一個重大事件，也塑造了地下斗爭中的英雄群像，但若進而細讀，深加品味，就不難發(fā)現(xiàn)，作品實際上更想要表現(xiàn)和揭示的，是由特別行動組的共產(chǎn)黨人身上所體現(xiàn)出來的信念的作用，信仰的偉力。
革命的信念與意志，比之斗爭的策略和藝術要更為重要。作品寫到“平時喜歡發(fā)點牢騷”的衛(wèi)達夫向陳千里聲言自己“并不軟弱動搖”時，陳千里肯定地告訴他：“真正到了關鍵時候，也要看心里堅定不堅定。心里想得明白，想得堅定，平時馬馬虎虎，到關鍵時候，煨灶貓變成一只老虎，倒也有出人意料的奇效?！彼麄冋潜Ф榱藢崿F(xiàn)黨的崇高宗旨和推進革命事業(yè)不斷向前的堅定信念，在腥風血雨的暗夜里無畏地堅守，在滿是荊棘的道路上奮勇前行。
在革命歷史題材的長篇小說寫作中，既能在故事敘事上做到扣人心弦、引人入勝，有較高的文學品質，又能在作品內(nèi)容上蘊含豐富，令人蕩氣回腸，做到文學性與思想性交相輝映的作品，委實并不多見。而《千里江山圖》以自己的方式做到了敘事的文學性與內(nèi)含的思想性的有機融合，這顯示了作者寫作時的用心用力、用情用意。這樣的寫作，這樣的作品，無論是對于作者的小說寫作，抑或是對于革命歷史題材的寫作，都堪稱是一次重要的藝術突破。
（作者系文學評論家、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