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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札記——關于《千里江山圖》
來源:《中國當代文學研究》 | 孫甘露  2023年01月09日16:37

粗略的回望這本小說構思之初的各種設想,似乎是想尋找小說藝術的某種本質性的力量,來和它所想表達的主題的嚴肅性形成呼應;或者因其隱秘錯綜的人物關系在全知敘述和受限的視角間尋求平衡;由于故事所呈現(xiàn)的機密行動和社會環(huán)境、公共空間和私人感情的交互影響,我不得不思考勒卡雷式的側寫甚至計算機式的算法,并通過明確的延宕獲致精確的路徑??傊噲D以簡約的方式回溯復雜性,或者套用詹姆斯?伍德的說法:“學著以一種隱秘且反向的方式來閱讀它們,逆著它們自己的紋理刷過去”,這里“它們”既是歷史素材也是結構作品的過程。

我在過往的閱讀筆記中尋找啟發(fā)或者依據(jù)。

盧卡奇說:荷馬史詩采用了“從中間開始”的方式,采用了“非結束性”結尾,其目的旨在形成組織結構,性質相異的材料帶來的侵擾不會損害平衡性。其原因在于,在史詩中,一切皆有各自的生命,都會依據(jù)自身的整體意義,創(chuàng)造各自的適當“終點”和完整性。

賀拉斯在《詩藝》中寫道:荷馬的做法不是先露火光,然后大冒濃煙,相反他是先出煙后發(fā)光。這樣才能創(chuàng)造出光芒萬丈的奇跡……他總是盡快地揭示結局,使聽眾及早聽到故事的結局,好像聽眾已很熟悉故事那樣。

在托爾斯泰那個時代,“史詩”這個理念所強調的感覺是:廣袤、嚴肅、大跨度的時間、英雄主義、淡定平靜、敘事的直接性,后來當批評語言用于現(xiàn)實主義小說時,它并未形成與之相配的適當說法。斯坦納認為,這個理念實際上恰恰與托爾斯泰希望表達的東西相關,這些作品讓我們想起了史詩,并不是因為對其場景和新鮮性的某種模糊意識,而是在于托爾斯泰試圖表現(xiàn)他的藝術與荷馬的藝術之間的明確相似性。

顯然,小說不是史詩,甚至不是尋求“史詩性”,即便是那些長河小說,也只是在比喻的意義上令人聯(lián)想到這兩個字。

不知道這些筆記是否準確,是在什么情況下,從哪里摘錄的,或者是網(wǎng)上一段文字的截屏,仿佛曝光過度的歷史照片,輪廓模糊,背景泛白,喚起人探尋、遐想和虛構的熱情。這種空缺或者省略的句式,如同我在一篇關于奈保爾的文章中引用過的,“愷撒在談及逃往萊茵河的維爾畢琴納斯人時用過:他們被處死。奈保爾解釋說,羅馬帝國時期的讀者會自己加上鮮血”(《像奈保爾那樣談論奈保爾》,《文學報》2014年9月4日)。

當作者在回望一部作品的寫作過程,那個被稱作創(chuàng)作談的東西,本質上不是作者的自我審視,它應該被視為創(chuàng)作的一部分,寫作中那未被徹底分解的部分,或者成品的分泌物。它的分子式可以在敘事、修辭、風格的周期表上被標注出來,它也許是容易被忽略的樂曲、或者被模擬的各種文體、或者隱含的意象——葉桃、小桃園、黃泥墻的桃子、龍華的桃花,名伶小鳳凰那句“胭脂用盡”之后,未被引用的下句——桃花復開。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中國創(chuàng)意寫作研究院]

 

[網(wǎng)絡編輯:陳澤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