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由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聯(lián)合山東大學、山東師范大學、魯東大學、萬松浦書院等單位共同編印的《張煒研究資料全編》即將付梓。這是一項開拓性的研究整理項目，也是一項宏大的文化工程，必將對于深化張煒研究和當代中國作家研究發(fā)揮重要作用。

自1973年開始創(chuàng)作第一個短篇小說《木頭車》，張煒的創(chuàng)作生涯迄今已有50年，圍繞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評論和研究也有40多年。從這套研究資料來看，張煒研究走過了由最初的單篇評論和藝術解析，到融入作家群體或年度分文體綜合評述，再到階段性作為獨立客體對象的深入分析評論與研究，直至今天成為了具有多學科綜合性特點的重要學術研究體系，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門顯學這樣一個過程。在當下，如果要解讀張煒，已經(jīng)很難僅僅從其一部作品、部分作品或某一種寫作樣式完成整體評價把握，甚至只是單獨從其全部文本都難以勝任這一任務。這需要對以往張煒研究的重要成果和基本面貌有一個清晰的梳理與總結。正如世界上許多偉大的作家都有兩個并行的認知體系，一個是作家的創(chuàng)作文本體系，一個是關于作家的評論研究體系，隨著對一個作家評論研究的不斷深入，人們已經(jīng)無法將作家文本和研究體系完全分割開來，尤其是后者。這個評論研究積累的過程，不僅某種程度上一直定義和規(guī)范著歷來讀者對作家的認知評價，也在參與塑造作家自己的創(chuàng)作和觀念，二者既有區(qū)隔，也有融合。研究評論張煒就是要面對這樣的一個現(xiàn)實，40多年的張煒評論研究積累的重要觀點和成果一直在影響著源源不斷地加入進來的張煒的讀者和評論者，也因為張煒本人一直對圍繞他的評論研究的尊重與熱情，而很大程度上被作為養(yǎng)分不斷地吸收到他的創(chuàng)作中?？梢哉f，40多年的張煒評論研究，是一個不斷與作家和文本對話探尋的過程，也是一個既獨立于作家之外又與之有密切聯(lián)系的體系建構的過程。因此，要讀懂張煒，讀懂新時期以來的許多重要作家，甚至讀懂新時期以來的當代中國思想史、文化史和學術史、文學史，從這套研究資料入手，一定可以找到有益的方法途徑。

作為這一大型文獻編輯工作的組織者之一，在編印發(fā)行之前我有機會先一步集中閱讀了這些重要資料，有了一個總體的印象，現(xiàn)將這些初步認識進行簡略概述，一并提供給廣大讀者作為參考，也作為這套資料全編的代序言。

一、新時期思想文化的交響（1982—1992）

張煒是在新時期思想文化十分活躍、各種文學創(chuàng)作流派和文學批評話語競相輝映的大背景下亮相文壇的。從最初評論界幾乎一致的對年輕文學新秀熱忱的歡迎與鼓勵，到作家突破與成熟后引來的評論界嘩然與審視，這一階段圍繞對張煒創(chuàng)作的評論研究，與新時期以啟蒙和文化反思為特征的時代思潮相呼應，匯入恢弘思想文化交響奏鳴之中。

1980年代之初，張煒在《山東文學》發(fā)表《達達媳婦》，開始引起評論界關注。隨著短篇小說《聲音》《一潭清水》相繼在1982和1984年獲得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說集《蘆青河告訴我》，文學批評界對其關注度越來越高。到1984年、1985年分別發(fā)表中篇小說《秋天的思索》《秋天的憤怒》，1986年在《當代》雜志發(fā)表長篇小說《古船》，他已經(jīng)成為同時期山東青年作家文學群體中聚焦度最高的，并迅速具有了全國性影響力。就像這一時期文學創(chuàng)作呈現(xiàn)傳統(tǒng)書寫與引入西方現(xiàn)代流派并行的情況，文學批評研究也是傳統(tǒng)社會學批評與西方文學批評流派競存，表現(xiàn)在對張煒的文學批評方面，就是由最初蘆青河創(chuàng)作時期的普遍肯定鼓勵，到對《秋天的思索》《秋天的憤怒》和《古船》等作品的深入解析與論爭，關于張煒創(chuàng)作研究中的一些重要話題，如人性人情、道德理想、苦難救贖、文化立場、哲理反思、創(chuàng)作方法和詩化風格等，都受到了評論界的注意和研究。

（一）蘆青河系列小說創(chuàng)作時期。這個時期的許多評論者認為張煒蘆青河系列小說創(chuàng)作，奠定了他創(chuàng)作風格的基本底色。這些風格元素包括詩情、才情、溫情、哲思和道德等。這個時期的評論者普遍注意到了張煒的藝術悟性和才氣。有的評論認為：“張煒的小說就象蘆青河兩岸的少女，娟秀、柔媚，一顰一笑都那樣甜美，那樣和諧，那樣富有感情?！雹僭u論者肯定他的作品細膩感人、含蓄蘊藉，充盈著古樸、典雅、俊逸之美，創(chuàng)作上不追求重大的社會題材、尖銳的矛盾沖突和驚心動魄的大場面。也有的評論者認為張煒這一時期的創(chuàng)作呈現(xiàn)了“陰柔之美”的藝術風格②。

這時期也有評論者最早指出了張煒創(chuàng)作中的道德理想主義特點。評論者認為“道德的感情化與感情的道德化，這就是張煒處理感情與道德的基本特點”，“道德的感情化，使張煒的作品擺脫了道德的說教。感情的道德化，使張煒所抒發(fā)的感情雅而不俗，使善與美相和諧，使作品有一種節(jié)制的美、含蓄的美”③。

關于張煒小說中的哲理思辨特點，這一時期也已有評論者開始關注并進行分析研究。如有的評論者指出，“張煒小說中的人物都是葡萄園里的哈姆雷特”，“張煒筆下的人物都具有那個王子的憂郁氣質：多思、善慮、敏感、柔情，與其說作品中的王子們富有哲學家的善思，不如說善悟的張煒忍不住要讓他們作為代言人，代他抒發(fā)對生活的感悟，對人生的發(fā)現(xiàn)，對世事的理解與評判”④。

這一時期的評論者敏銳地注意到張煒創(chuàng)作的詩化特點。有的評論者認為，“《海邊的雪》可以說是短篇小說對新詩的挑戰(zhàn)”⑤，張煒的小說“往往不大看重情節(jié)，不著重于敘事，不大注意情節(jié)和事件的起伏迭宕，而比較注意人物感情的起伏變化，比較注意追蹤人物情感脈絡”，“他的小說并具詩和散文的特點”。⑥

對于這一時期張煒小說的創(chuàng)作方法，許多評論者認為，張煒堅持了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道路，作品具有鮮明的民族氣質，從他的作品中“ 看不到對外國文學方面借鑒的痕跡，張煒走的是民族化的道路”⑦。

對于這一時期張煒創(chuàng)作上存在的不足，有評論者認為主要存在反映社會生活內容和藝術描寫上的廣度、深度不夠的問題，缺乏一種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⑧；“由于感情受道德的約束，結果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對感情的描寫，影響了對多方面的感情和感情的多方面地抒發(fā)”⑨。

（二）《秋天的思索》《秋天的憤怒》創(chuàng)作時期。從寫作《秋天的思索》開始，張煒的創(chuàng)作風格和主題發(fā)生了明顯變化，這一變化既是作家積極努力實現(xiàn)創(chuàng)作上的突破，也是對改革歷史大潮中思想文化反思的積極回應。這一時期的評論者對張煒創(chuàng)作上的這種變化普遍表示歡迎，認為“近兩年來張煒的作品中，蘆青河已漸漸流遠，而雄渾的大海卻伴隨著濤聲逼來。這說明他在完成了第一個風格單元的工程之后，又邁出了新的步伐”⑩。

評論者高度肯定張煒對改革題材和主題的深入開掘。有的評論認為，在改革題材創(chuàng)作中，有別于當時以揭露和批判為主基調的現(xiàn)象，張煒正在開始一種新的嘗試。認為寫作從《秋天的思索》開始，“作者把矛盾沖突描寫得異常尖銳，對立的雙方老得和王三江，短兵相接，面對面交鋒，斗爭尖銳而激烈。更可貴的是，作者反映的社會矛盾，是在改革時期所特有的，又值得高度重視的新矛盾、新問題”11。

對張煒文學風格上注重寫人寫情和詩化特點，評論界給予了積極評價。“《秋天的憤怒》是一部富有哲理的浪漫主義情調的小說?！蝺热莺唵味畏至亢苤?；敵對情緒很強而人情味很濃”，“這是我們文學走向更高的審美層次、更新的生活視野和多樣化的創(chuàng)作方法的一種信息。因而值得我們重視”。12還有的評論者指出，張煒詩性創(chuàng)作特色是通過藝術節(jié)制實現(xiàn)的，“這就是張煒小說的藝術特色，或者可以說是他的獨創(chuàng)性。這類‘放大’的、‘變形’的，似與不似之間的藝術處理，給他的作品帶來一種詩的意境”13。

（三）《古船》創(chuàng)作時期。1986年《古船》發(fā)表出版，標志著張煒文學創(chuàng)作達到了一個全新高度，一舉奠定了他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地位。評論界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蘊含的深刻思想價值和對社會歷史的反思沖擊力，形成了評論界的持續(xù)熱點。

《古船》發(fā)表出版后即引來評論界的轟動，眾多評論界的重量級人物紛紛給予好評，“《古船》可算是問世以來在批評界反響最強烈的一部長篇，批評家已經(jīng)把足夠的贊譽給予這部特色鮮明的作品”14。有的評論者認為“《古船》的出現(xiàn)是一個奇跡”15?！啊豆糯肥且粋€奇特的文學現(xiàn)象”，“它是一部經(jīng)得起不斷破譯的小說，謎一樣玄妙的小說”16?！豆糯愤@部作品“它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少數(shù)幾部具備了史詩品格的長篇小說之一”17。“過去還沒有一個作家在一部不算篇幅很大的長篇里，正面表現(xiàn)幾十年來中國發(fā)生的幾次影響深遠的斗爭，作家無疑是企圖通過一個小鎮(zhèn)的‘鎮(zhèn)史’，來表現(xiàn)幾十年的中國史。”18“《古船》是一部最能激發(fā)思想的作品?！?9著名作家公劉評價說：“現(xiàn)在，我愿意推薦新近一出現(xiàn)便立刻受到熱烈歡迎的一部長篇——青年作家張煒寫的《古船》。的確，《古船》使我體驗了前所未有的激動。我認為，這是迄今為止我所接觸到的反映變革陣痛中的十億人生活真實面貌的杰作，它超越了另外一些獲得好評的作品。它不僅展示了中國的改革，更重要的是透視了改革的中國。從平面上看去，它像一幅構圖宏偉的畫卷，然而，它的每一個細部又都有各自的縱深。為此，我建議，一切關心中國的外國人，一切生活在外國的中國人，都應該認真讀一讀它；對于打開中國被迫鎖閉已久的心靈，即所謂東方的神秘主義，它實在是一枚可靠的鑰匙。這本書的每一個字都嚴厲地抨擊了直到今天依舊約束著中國人民心智和中國政治體制的封建勢力。此外，還有兩點超出小說本身的重要結論，不可不提，其一是它打破了青年作家寫不出有歷史感的大作品的陳腐見解；其二是把那種在中國相當流行的一定要和重大事件保持距離的理論當作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原來也有很大的片面性?！?0

評論者們從開始就把《古船》定義為反映中國改革的一部長篇力作。有評論者認為“表現(xiàn)‘改革’張煒是很深入的一個”21。當時有評論者認為《古船》作為表現(xiàn)農村改革的長篇小說，它的成功之處首先是題材上的超越。《古船》“決不是就改革寫改革，而是把改革做時間的延伸和空間的開拓，因此，或充滿歷史哲學意識，或深挖民族文化積淀，或展示民族的心史”22。

關于這個時期評論界對張煒創(chuàng)作的主要關注有了一些新的熱點。一是苦難意識這個貫穿張煒創(chuàng)作評論的話題，從《古船》發(fā)表就引起評論者的關注。有的評論者認為，張煒的“獨特之處在于：在新時期小說創(chuàng)作中，第一個將‘苦難’醒目地推到小說描寫的前臺”23。“《古船》所描寫的苦難多矣，視《古船》為苦難的史詩也沒有什么不可以。”24二是關于張煒創(chuàng)作的救贖主題。有的評論者認為“籠罩于《古船》字里行間的都是一種具有宗教氣氛的罪感與贖罪感”，“小說的主人公隋抱樸是一個具有原罪感的人物，這個人物在當代文學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這種罪感文學作品的出現(xiàn)，在西方不算奇特，但在我國，則不能不說是一種新的開端”。25三是關于《古船》的創(chuàng)作方法。許多評論者認為，張煒在《古船》的創(chuàng)作中吸取西方現(xiàn)代派方法，象征、魔幻、新寫實主義，開始新的實驗?！斑@部小說打破了現(xiàn)實主義和現(xiàn)代主義的界限，冶傳統(tǒng)和寫實手法與象征、隱喻、荒誕等現(xiàn)代技巧為一爐?！?6有的評論者提出了心理現(xiàn)實主義的概念，認為張煒的《古船》在創(chuàng)作方法上“是現(xiàn)實主義與現(xiàn)代主義融匯而成的心理現(xiàn)實主義”27。

《古船》不僅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一部里程碑式作品，也因為當時圍繞它的論爭，極為真切地展示和促進了中國新時期文學觀念和批評方法的開放進步。正如有的評論者所描述的，《古船》發(fā)表“一年多來，圍繞著這座奧秘無窮的藝術迷宮，不唯傳統(tǒng)的歷史審美批評踴躍出馬，操著各式新型武器的批評家們也紛紛獻藝。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對作品的探討自然日益深入，不同意見之間的分歧也逐漸明朗化。一時之間，竟是一派罕見的熱鬧景象”28。

關于這次圍繞《古船》的不同評價意見之爭，實際上是當時思想文化領域關于人道主義、人性論爭在具體文學作品評價中的反映。文學評論家雷達認為，關于《古船》中涉及的階級斗爭描寫，主要集中在土改?！白骷以诮裉熘貙懲粮?，是試圖用一種新的意識，即把它作為人向自由境界漫漫長途跋涉的一個苦難階段來看，所以重點不再像以往的作品那樣，強調革命爆發(fā)的必然性根源，而是轉換視點，強調即使在正義的大革命中，仍然伏藏著歷史的惰性、民族的惰性和人的惰性?！薄啊豆糯氛鸷沉Φ娜棵孛茉谟冢瑥垷槻坏獛椭藗兓謴汀洃洝?，并且與當代人的困境聯(lián)系起來?！薄啊豆糯吩诋敶膶W創(chuàng)作（特別是長篇創(chuàng)作）上的重要意義在于，它讓‘人’回到文學中的主體地位，讓人的靈魂占據(jù)了文學的主位?！薄八皇侨饲轱L俗史、政治斗爭史，而是‘民族心史’?！薄八且徊咳酥畷??！薄霸谏鐣母锏奈枧_和文學的舞臺上，它都堪稱一塊厚重的基石，一次長篇小說審美意識上的大幅度擴展和變遷，一首雄渾深沉的序曲?！?9評論家張炯認為，“人類發(fā)展到今天，從當代意識的立場看，即使是維護正義的行動，也應該具備現(xiàn)代人類的倫理準則和道德規(guī)范。不能沒有起碼的人道主義精神。出自農民意識中的偏狹、自私、愚昧與野蠻的劣行，即使在斗爭和對待地主家庭成員中出現(xiàn)，也同樣應該受到文明人類的譴責”。他認為張煒的創(chuàng)作“超越傳統(tǒng)的農民立場和革命功利主義。于是便賦予作品以一種新的思想高度，引起讀者視野更為寬廣也更為深邃的哲理思考”30。

對此，評論家陳涌持批評意見，認為“現(xiàn)在我們遇到的《古船》的問題是，《古船》是從抽象的人道主義觀點來看土地改革的。這種觀點使這部作品對土地改革的表現(xiàn)模糊了兩個敵對階級的界限，以致進行土地改革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些偏向，一些過大行動的農民和對農民進行殘暴報復的地主階級的還鄉(xiāng)團這兩種性質不同的現(xiàn)象都很難來加以區(qū)別，土地改革仿佛只是兩個敵對階級一來一去的無謂的互相殘殺”。他認為，張煒的帶抽象性質的人道主義思想“明顯地從根本上妨礙了他對土地改革的真實反映，這是因為土地改革是如此激烈的革命階級斗爭，抽象的人道主義和它是不相容的”，“正是在描寫土地改革的這些章節(jié)，使我們更突出地看到作者的人道主義觀點的迷誤，證實了這種觀點無法正確理解革命的階級斗爭，從根本上說來，無法為我們提供有關這種斗爭的真實圖景”。在作品中的主人公隋抱樸身上，“我們看到那種叫作抽象的人道主義觀點的蒼白、軟弱無力”，“無力改變現(xiàn)實，而且首先無力解釋生活的本質。抱樸這個《古船》的主要人物的思想局限，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這部作品的思想局限”?！皩τ诒憩F(xiàn)像土地改革這樣復雜、嚴峻的革命斗爭題材，更需要有明確的階級斗爭的視點，而不能有人道主義的視點”，“我認為《古船》的教訓，主要是從階級斗爭的視點向人道主義視點的轉移”31。

關于這場圍繞著《古船》展開的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如何反映階級斗爭和人道主義的論爭，雖然給張煒本人及其作品的評價帶來了長時間的困擾，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場論爭的積極意義也越來越顯現(xiàn)。這次具體作品的激烈論爭事件不僅為促進新時期那場意義深遠的思想文化論爭走向深入產(chǎn)生了積極效果，推動了當代中國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界良好學風的成長與成熟，也為張煒本人找準創(chuàng)作方向，堅定創(chuàng)作步伐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二、高原長河奔流的姿態(tài)與對話（1993—2012）

張煒的長篇小說《九月寓言》發(fā)表于1992年，這部作品被許多評論者給予了高度評價并認為是標志張煒創(chuàng)作上開始轉向的作品?！啊毒旁略⒀浴肥侵袊敶膶W中的一個奇跡，是幾十年上百年也不會出現(xiàn)太多的重要作品。在貢獻了史詩般的《古船》之后，《九月寓言》可以說是中國新時期文學的殿軍之作?！?2

《九月寓言》之后一直貫穿整個1990年代，張煒進入了長篇創(chuàng)作的旺盛時期，以驚人的創(chuàng)造力持續(xù)不斷地推出長篇力作，特別是《你在高原》多部集長篇小說的出版，使得張煒成為當代文學批評研究的重要對象。有評論者認為，“張煒的《你在高原》挑戰(zhàn)了漢語寫作的極限，它對我們業(yè)已形成的長篇小說的體制和文學性都是一次膽大妄為的超越。也許這是最具漢語本性的寫作實驗，語詞與情感的自律運動可以憑借才華而無限延展，而思想與悲憫在天地之間紛紛灑落。讀這部大書你會和張煒一道登上高原，觀世間萬物，看天地人和，而胸中自有萬山奔涌。如果在十卷本長篇小說中，有四五卷能夠寫得極其精彩，這就是了不起的。如果漢語文學有高原，《你在高原》就是高原；漢語文學有脊梁，《你在高原》就是脊梁。我讀了這幾卷，我承認我被擊敗了。我為什么被擊??？我原來想到漢語文學我們能夠駕馭，我們讀了幾十年的書，一般作品我們還是能駕馭的。但是《你在高原》我們不能夠駕馭，我們不能夠把它說清楚，我覺得它超出了現(xiàn)有文學理論的支持，它衍生了很多東西，孕育出漢語文學很多新素質”33。

中國作協(xié)主席、作家鐵凝認為：“這部作品對于人類發(fā)展歷程的沉思、對于道德良心的追問、對于底層民眾命運和精神深處的探詢、對于自然生態(tài)平衡揪心的關注等方面，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這些問題恰恰都是中國在近百年來追求獨立解放和強國富民的歷史過程中既令人焦慮又必須面對的。在某種程度上，人文主義的價值取向、積極達觀的精神立場和充滿詩性的情感表達構成了這部作品的思想基調，凸現(xiàn)出它的超拔脫俗的品貌。就藝術而言，這部作品以450萬字的鴻篇巨制，精心打造了一個人物眾多、色彩斑斕的小說世界。面對《你在高原》，我不禁想到了宋人的名畫《清明上河圖》，在數(shù)米長卷上，整個汴梁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各種景致盡收眼底，氣韻宏闊；而就局部細節(jié)上，哪怕是一個人物的眉眼表情，又都纖毫畢現(xiàn)。這種特點在這部小說中也有鮮明的體現(xiàn)，錯綜復雜的歷史、宏大的故事背景和眾多的人物，展現(xiàn)了近百年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某一地域的面貌，而在具體的細節(jié)刻畫和人物摹寫上，又細致入微，生動感人……正是由于有了像張煒這樣的一批優(yōu)秀作家，中國的當代文學才真正顯示出它的厚重與分量；正是由于有了像《你在高原》這樣的力作，我們才能不斷地為廣大讀者提供有價值、有營養(yǎng)的精神食糧。”34評論家雷達認為：“這本超長的小說《你在高原》便是張煒的燃燒著的心靈長旅，這十部作品以其思想和藝術的純正，為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豎起了一座精神的碑石。為我們時代的某些嚴重缺失提供精神滋養(yǎng)。張煒的道德建構并不是機械的說教和宣諭，是一種潛移默化般的道德心靈化，是一種形象和詩意的建構，夾雜著憤怒、吶喊、冥思和激情，書中多次出現(xiàn)的‘燃燒’意象和‘火戒’引文，既是對我們時代瘋狂欲望的生動概括，盈滿了悲憤，又將其提到原罪的層面進行徹底的道德審判?！?5

正如有的評論者所形容的，進入這一時期的張煒給文壇帶來的感受是“一種沖擊的力量，它越來越強勁，越來越不可阻擋。這時你才感覺到，張煒不像是一潭清水，而像是一條河。并且不是那條淺淺的蘆青河，而是一條在嘈雜的人世間奔流的清純、深沉、充滿著愛的激情和人性力量的滔滔大河”36。

這一時期張煒評論和研究因為客體文本的豐富，也因為思想文化領域完成了由最初啟蒙帶來的觀念爭議，特別是因為一批完成了嚴格完整學術訓練的新興批評力量的崛起，呈現(xiàn)出文學批評研究格局的多元互補，使得張煒評論研究具有了多維度闡釋的新姿態(tài)，評論界的目光由開始時的欣賞和審視轉變?yōu)橐淮未蔚捏@異和越來越深入的對話。

這個時期的張煒評論研究特點可以概括為這樣幾點。

首先，圍繞著張煒單部（篇）作品的闡釋解讀繼續(xù)作為一種主要學術景觀之一。張煒這一時期新作不斷，正處于長篇創(chuàng)作和散文、詩歌、文論等多種文體形式創(chuàng)作齊頭并進的爆發(fā)狀態(tài)，在圖書出版界和文學評論界的共同推動下，圍繞著新發(fā)表出版的作品形成了一輪輪的評論熱點。這里面雖然有圖書雜志出版發(fā)行開始引入市場機制、按照市場規(guī)律進行推廣宣傳的因素，但是，總的看，從這個時期開始，對張煒的評論和研究進入了多維度全方位深入評論研究階段，許多高水平理論學術成果涌現(xiàn)出來，對張煒創(chuàng)作的描述和探討開始上升到一個新境界。這個時期對張煒評論研究深化的標志之一還包括對張煒既往單部（篇）作品的深入研究。由于新時期文學進行了一個時間段，在這個時期文學也開始漸漸退燒，不少新時期最初階段的代表性作家開始實現(xiàn)生活和事業(yè)的轉向，研究者能夠從一個較合理的空間距離較從容地評論研究這段文學史中的作家作品，一些評論者對包括《古船》《九月寓言》繼續(xù)深入研究，取得了不少新的共識。

其次，關于張煒創(chuàng)作的轉向問題。有評論者認為，張煒“通過寓言式的抽象藝術手法的采用而實現(xiàn)的對于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的超越”，這種藝術上的創(chuàng)新表現(xiàn)在：一是“對人物的重新理解和把握”。作家無意于去塑造典型，人物已經(jīng)由典型而變?yōu)轭愋?。二是“對小說結構的全新探索與設計”。《九月寓言》沒有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貫穿始終，也沒有貫穿始終的人物，作品是以九月和小村來結構全篇的。其三，是表現(xiàn)在文體敘述方面。37

再次，張煒研究評論進入了分論題多內涵探索解讀。由于張煒創(chuàng)作的豐富，許多研究者開始打破時段和作品界限，把張煒創(chuàng)作作為一個系統(tǒng)進行整體思考把握，力圖更全面、完整地解讀張煒的文學世界，延續(xù)前一個時期張煒研究中提出的重要課題，在不斷深化探討的同時，還有一些重要學術觀點得到理論評論界的確認。

關于作家的抵抗與保守立場。有的評論者認為，從1990年代初張煒提出“融入野地”的理想，以《九月寓言》為標志，標志其價值立場的轉向。從此開始，張煒“以融入民間大地的方式抵抗日益技術化、世俗化的文化對人的生命人格、道德精神的擠壓”，“作家堅守著知識分子的價值立場和純文學的創(chuàng)作理念，提出了一些反抗世俗和物化文化的主張”，“文化批判與社會批判的色彩明顯地減弱甚至褪去了。他放棄了《古船》時期對中國鄉(xiāng)村的專制、愚昧的批判立場，從一個啟蒙者轉向一個皈依者，將鄉(xiāng)村看作理想的凈土和靈魂的棲息地”38。

關于張煒的家族小說問題。不少評論者認為張煒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有“家族”化寫作特征，有的評論者提出“《古船》和《九月寓言》是頗具特色的兩個小說母體，之后的作品以這兩者為根基延伸發(fā)展?！都易濉贰锻馐贰赌懿粦浭窨费刂豆糯返膭?chuàng)作路子走下來；在《家族》基礎上又衍生出《柏慧》《你在高原》兩部子小說。這一脈絡的小說展示市場經(jīng)濟政策導向下的工商業(yè)對農業(yè)、對知識分子的沖擊以及知識分子由此產(chǎn)生的焦慮與壓抑。2003年的新作《丑行或浪漫》，可以看出是《九月寓言》的影子或說續(xù)篇，以流浪為底色贊美青春珍愛生命張揚人性歌唱自由。張煒這些同根同母的小說我們稱之為家族小說”39。

關于道德理想主義問題。關于這個研究課題，在前一個階段提出之后，不斷有評論者進行深入研究討論，學術成果較為豐富。有評論者認為“張煒首先是一個道德家，然后才是個作家”40。有的研究者認為，“生命本真與道德理性一直是張煒小說創(chuàng)作的兩個主要精神向度”41。有的研究者認為，“對人類精神家園的尋找”是張煒在這一時期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思想42。也有的研究者明確把張煒定義為具有鮮明道德理想主義傾向的作家，認為面對社會和文化轉型，張煒“既認可現(xiàn)代文明對落后與蒙昧的啟蒙價值，又對他們潛在的對傳統(tǒng)農業(yè)文明的巨大破壞而不安，他的心態(tài)是焦慮和矛盾的。為了抵抗物欲和精神純潔的旗幟，對社會現(xiàn)實進行了堅定的批判”43。有的研究者認為，“在《古船》時期，如果說張煒還只是站在啟蒙的立場上來開始他的道德理想主義之路，那么到了九十年代他的另一部長篇小說《家族》及其一系列的作品時，他則開始了他的重建道德理想之路”44。

關于苦難意識和救贖問題。前一時期許多評論者就都提出了張煒在《古船》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對苦難與救贖的探索。進入這一階段，研究者們開始把苦難的書寫和表現(xiàn)其中的救贖意識作為張煒創(chuàng)作的重要課題進行深入探討研究。有研究者認為，“苦難已成為張煒創(chuàng)作中的一貫主題”。在張煒創(chuàng)作中，即有歷史苦難的書寫，也有對現(xiàn)實苦難的表現(xiàn)，張煒在揭示苦難的同時，一直在提出自己的救贖方案，這主要有三種途徑，“一種是對大地的堅守、融入野地、回到自然，以此獲得心靈的寧靜從而擺脫苦難。另一種是依靠守望道德、堅守理想來反抗形形色色欲望的侵襲。第三，“出發(fā)”與“回歸的行動方式”45。也有的研究者認為，“張煒之所以在《古船》之后受到持續(xù)關注，就是因為他在作品中一如既往地深刻表現(xiàn)了苦難和救贖的主題”46。

關于民間文化立場問題。許多評論者注意到張煒創(chuàng)作的民間立場問題，特別是張煒在2005年《上海文學》第1期發(fā)表的《精神的背景》，許多研究者把它看作是張煒繼1990年代初人文精神討論時發(fā)表《融入野地》一文之后，對自己創(chuàng)作方向的新宣示。有評論者認為張煒從他主張的“最杰出的創(chuàng)作者和思想者，他們的作品，已經(jīng)或正在從一種普遍的精神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這一觀點出發(fā)，他的這種脫離或是抵抗，不是一種沖突，而是表現(xiàn)為一種“藏”，也即是堅持“民間崗位”47。有的評論者認為，張煒“致力于在民間大地上尋找人類的精神家園”，“作家一直致力于在立足大地的民間世界中寄寓某種理想、精神追求，執(zhí)著地要為現(xiàn)代物欲社會中被委屈、被剝奪、被逼得走投無路，但仍沒有失卻理想的人尋找精神出路”，評論者探討了張煒這種“融入野地”的民間取向成因并指出，這一是源于童年的記憶，二是源于作家的文學觀，三是源于作家吸納的儒道思想，四是源于作家通過對于在民間世界構筑精神烏托邦的執(zhí)著。有的評論者認為，“縱覽張煒的創(chuàng)作，我們可以看出，作家心中的民間就是鄉(xiāng)土氣息撲面而來的田園野地，就是滋長、收獲著希望的土地，就是人類賴以棲居的大地”，“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張煒逐漸建構起自己獨特的民間意識，以民間的文化視野讀解著田園大地，以民間的是非判斷、善惡標準、價值取向對歷史、現(xiàn)實做出評判，認定只有走向民間融入野地，靈魂才能安放，世界才有希望。顯然，這與高倡現(xiàn)代文明的主流話語形不成共謀，這是來自野地的聲音，發(fā)自民間的思考”48。有的評論者認為，“張煒是一個大地的歌者，自從民間問題提出以來，眾所公認張煒的小說創(chuàng)作有著鮮明的民間立場，蘊含著多樣化的民間”，“張煒是以知識分子精英的身份出場的，他所表達的民間立場實際上是一種知識分子立場，以精英知識分子的身份，站在民間的立場，表達出的應該是兩種混合起來的聲音。似乎很矛盾，但也很真實，這正是張煒的獨特之處”49。

關于張煒小說的詩化特征問題。這一課題也是對前一階段研究成果的繼續(xù)與深入。有評論者認為，“張煒是一個很詩人化的作家，對詩性的追求一直是其小說創(chuàng)作的最重要的追求之一”50。有的評論者指出，“張煒全部小說的核心可以用一個字來概括，那就是詩。不從這個角度出發(fā)，就沒有辦法理解張煒”51。有的評論者認為，“詩化小說是張煒對于自己深愛的詩歌在小說領域中的一種回應。詩不僅是他的文學理想，更是他人生的方向”，“張煒詩化小說的敘事是以表達情緒為主的敘事，由此帶來了行文的節(jié)奏感、音樂性；張煒在其小說中塑造了象征型、詩性的人物形象——有代表著愛與美的女性，有精神家園的守望者，有追逐理想的流浪者，還有充滿愛力的惡魔；抒情化的敘述、象征型人物形象的塑造等多種元素共同造就了小說詩化的意境，田園牧歌似的意境、柔情的氛圍、融入野地的境界同樣是作家理念的抒發(fā)；意象也是詩化小說的一個重要構成”52。

關于張煒小說中的創(chuàng)作方法問題。不同于前一個階段許多評論者的現(xiàn)實主義為主的概括，這一時期的評論者和研究者認為，張煒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出了濃烈的浪漫主義特征。有的評論者認為，“整體觀照張煒在中國新時期與社會轉型期的小說創(chuàng)作，浪漫主義情懷這個精神脈絡與審美趨向始終貫穿于小說文本之中”，具體表現(xiàn)就是張煒小說中浪漫奇魅的文學人物，如現(xiàn)代隱士、現(xiàn)代惡魔及現(xiàn)代女巫，還有作品的詩性語言、傾訴型文體等。53

另外，對張煒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哲理意蘊、人物塑造、語言藝術、文體創(chuàng)新等的評論與研究，這個時期也取得了許多新的進展和優(yōu)秀成果。

這一時期，除了主要對張煒小說創(chuàng)作開展評論研究，張煒散文創(chuàng)作也進入評論者的視野。如有《人性、智性和詩性的光彩——讀張煒散文隨筆集〈我跋涉的莽野〉》54等。但總體數(shù)量還較少，研究視野也有一定局限。

三、綜合性多學科視野下的學術建構（2013—）

2011年張煒的長篇小說《你在高原》榮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這是對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一部獨一無二的巨著的高度評價，也是對張煒30多年文學創(chuàng)作歷程的充分肯定。張煒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歷史時光的淘洗中，完成了經(jīng)典化的認識過程，巍然成為中國文學史上高大寬廣的高原高峰，獲得了廣大作家和文學研究者的普遍認可。

這個時期有許多著名評論家都對張煒的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了中肯評價。嚴家炎在他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中評價道：“張煒是思想底蘊上最為深厚和深邃的小說家之一。自魯迅以后，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中像張煒這么注重作品的思想性和哲學內涵的作家，已經(jīng)不多了?！?5李潔非認為：“能在歷史上立足的作家，是有能力提出和堅持一種精神哲學的人，古今中外，庶幾如此。20世紀后50年，中國文學萎靡不振，跟這樣的作家屈指可數(shù)，關系頗深。在這‘屈指可數(shù)’的作家行列，我認為張煒擁有一個屬于他的位置。在這個變色龍般的文壇，他是僅有的幾個在藝術哲學和精神哲學上保持了連貫性的作家之一。我讀過了美妙的《九月寓言》，甚至覺得其他的當代小說都變得庸俗不堪了。”56

從新世紀初，就陸續(xù)有高等院校在中國當代文學學科建設中，將張煒評論研究作為重要選題和方向，到目前為止，全國幾乎所有高校每年都有當代文學專業(yè)碩士、博士研究生選擇論文課題為張煒研究，張煒研究已經(jīng)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門顯學。這支評論研究隊伍，有許多是導師作為早期張煒評論研究的先導者和佼佼者，進入新世紀完成學術梯隊交接，轉而指導年輕一代學人進行張煒專題研究（如山東大學的牛運清教授、原山東師范大學的吳義勤教授等），這些受過嚴格學術訓練的青年評論者，匯合了目前評論界許多一流評論者和學者，構成了張煒研究的堅實力量。

從我們面前這套大型資料全編的規(guī)模來看，就可以大致了解目前張煒研究的熱度和厚度。從目前情況看，張煒評論和研究已經(jīng)形成了綜合性系統(tǒng)性多學科的基本學術面貌，圍繞張煒的研究，既有傳統(tǒng)的社會歷史學、思想政治學、藝術方法論、詩學、比較文學研究，也有倫理學、社會學、人類學、宗教學、民俗學、生態(tài)學、文化地理學等跨學科研究。

但是，我們在看到張煒研究快速深入推進的同時，也多少有些遺憾地發(fā)現(xiàn)，對張煒的評論和研究存在一些明顯的不足。

一是不平衡。張煒的寫作內容非常豐富，幾乎涉及文學的各個領域，但在張煒研究評論中，以小說創(chuàng)作研究評論為最多，因為張煒的許多文學主張和思想理念在他的散文隨筆中有明確表達，所以對張煒散文隨筆的評論研究也一直不斷，但是，在張煒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詩歌創(chuàng)作、文論等方面的研究成果相對還是較為薄弱，甚至存在很大缺失。在張煒研究中雖然也有一些研究他文學語言的學術成果，但總感覺深入不夠，對語言在張煒創(chuàng)作中的特殊價值認識不足。其實，張煒的文學語言目前是遠遠被學術界低估了，這是理論學術界的遺憾。反而是當代有些作家對張煒文學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和對張煒創(chuàng)作的意義理解得遠比評論界深刻。

二是感悟力下降。在張煒研究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作為支撐其評論研究的重要部分的單（部）篇作品的深入解讀下降，以致有些對張煒創(chuàng)作至關重要的作品如《獨藥師》等，理論學術界出現(xiàn)焦點模糊的情況。這實際上說明，隨著張煒研究進入多學科、專業(yè)化階段，新時期開始階段的一些著名評論家退出一線，新崛起的高校年輕研究力量在面對具體文學作品時感悟力和敏銳度與上一代有不小差距。這種情況不僅在張煒研究中存在，在整個當代文學作家作品研究中也已經(jīng)成為普遍問題了。

三是國外研究缺失嚴重。張煒作為中國當代創(chuàng)造力和創(chuàng)作規(guī)模巨大的著名作家，他的作品一直受到國外讀者和研究者的關注，張煒的作品迄今翻譯成英、日、法、韓、德、瑞典等多種外文。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我們在本資料文獻的搜集和編輯過程中，國外的研究成果收錄得還不夠充分，未能呈現(xiàn)國外張煒研究的基本面貌和更多信息。這個缺失和遺憾我們當在今后修訂再印刷這套資料時予以彌補。

行文至此，我要在這里要特別感謝張煒主席，資料整理編輯過程中得到了張煒主席的肯定和大力支持。還要感謝山東大學、山東師范大學、魯東大學、萬松浦書院等參與本文獻資料編輯印刷的合作方。合作各方通力協(xié)作，相互支持，克服了許多工作中遇到的困難和問題，各合作方的專家學者們投入了很多心血和精力，貢獻了很多個人收藏，山東省作協(xié)張煒工作室的特聘專家們在文獻資料的整個搜集編輯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這里，我代表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對各合作方和各位專家學者致以深深的謝意。

最后，我還要對參與編輯這套大型研究文獻的山東省作協(xié)創(chuàng)作室（山東省文學館）的同志們表示衷心的感謝。在劉青主任的帶領下，邵明延、朱東麗、趙峰、張騫、趙麗鳳、趙怡晨、曹其鵬、潘耀城、高穎等同志付出了辛勤勞動，特別是鄧慶龍同志為前期資料的搜集整理做了大量基礎性工作。我領受任務要在短時間里完成這篇述評，撰寫過程中所查閱資料、引述觀點，主要是從這套資料中來的。這讓我想起在40年前讀研究生時為梳理有關研究對象既往學術成果時，奔走于圖書館、埋頭于大量舊報刊和舊文獻時的疲憊情形。我由衷地贊嘆各位同事的辛勤勞動帶來的學術便利，我作為這套文獻資料的最先使用者和受益者，向同事們致敬!

注釋：

①房福賢:《陰陽之道：張煒與矯健創(chuàng)作個性比較》，《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86年第5期。

②⑧11于廣禮:《探索中的新突破——評張煒的幾篇新作》，《山東文學》1985年第4期。

③⑥⑨陳寶云：《道德的感情化與感情的道德化——張煒創(chuàng)作一題》，《小說評論》1987年第3期。

④于青：《超越與沉落——談張煒小說的藝術悟性》，《山東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6年第5期。

⑤13呂家鄉(xiāng)、宋遂良：《〈秋天的思索〉二人談》，《山東文學》1985年第4期。

⑦赧然：《生活·個性·作品——幾位青年作家的印象和散評》，《文藝評論》1985年第1期。

⑩墨鑄：《在人與大海的回音壁上——關于張煒〈黑鯊洋〉〈海邊的雪〉的藝術探討》，《東岳論叢》1986年第1期。

12宋遂良：《詩化和深化了的憤怒——評〈秋天的憤怒〉》，《當代》1985年第6期。

14黃毓璜：《長篇小說的整體把握——長篇閱讀札記》，《文學評論》1991年第4期。

15 21 27 29雷達：《民族心史的一塊厚重碑石——論〈古船〉》，《當代》1987年第5期。

16 25劉再復：《〈古船〉之謎和我的思考》，《當代》1989年第2期。

17羅強烈：《思想的雕像：論〈古船〉的主題結構》，《文學評論》1988年第1期。

18 31陳涌：《我所看到的〈古船〉》，《當代》1988年第1期。

19郜元寶：《命定視角與反諷基調——論新時期長篇小說的一種藝術選擇》，《當代作家評論》1990年第6期。

20公劉：《和聯(lián)邦德國朋友談〈古船〉》，《當代》1988年第3期。

22何鎮(zhèn)邦：《改革題材文學的深化》，《文藝評論》1988年第4期。

23李星：《執(zhí)著于現(xiàn)實的非現(xiàn)實主義之作——評張煒的〈古船〉》，《文藝爭鳴》1987年第5期。

24馮立三：《沉重的回顧與欣悅的展望——再論〈古船〉》，《當代》1988年第1期。

26黎輝、曹增渝：《歷史的道路與人性的冥想——評古船中對苦難的思索》，《小說評論》1987年第5期。

28黎輝、曹增渝：《隋抱樸的人道主義與〈古船〉的整體意蘊——續(xù)談〈古船〉的缺憾兼答丁彭同志的“商榷”》，《小說評論》1988年第4期。

30張炯：《論革命歷史題材的創(chuàng)作》，《文藝爭鳴》1988年第3期。

32參見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參見陳思和《陳思和人文訪談錄》，團結出版社2022年版。

33陳曉明：《〈你在高原〉就是高原》，南方藝術。

34鐵凝：《讀張煒和他的〈你在高原〉》www.wenming.cn。

35雷達：《一部精神補鈣之書》，《高中生》2015年第2期。

36劉明：《大河的景象，戰(zhàn)士的品格——張煒個性二題》，《聊城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2期。

37獨木：《苦難命運的詩性隱喻——讀〈九月寓言〉兼論張煒小說的藝術轉向》，《小說評論》1993年第4期。

38黃岳峰：《從憤怒的批判到“野地的溫情”》，浙江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6年。

39李莉：《論張煒長篇小說的“家族”化寫作》，《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4年6期。

40張業(yè)松：《張煒論：硬漢及其遭遇》，《文藝爭鳴》1993年4期。

41唐長華：《道德理性與生命理想的抗衡——試論張煒小說的兩個精神向度》，《山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02期。

42孫晶：《精神家園的尋找——張煒八、九十年代長篇創(chuàng)作思想研究》，東北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

43蔡沁云：《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歌唱——論張煒小說的價值取向與藝術特點》，華中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

44胡春芳：《執(zhí)拗的關注和悄然的轉變——論張煒創(chuàng)作中的道德理想主義》，天津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0年。

45李榮秀：《張煒小說創(chuàng)作的苦難主題及救贖理想》，山東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

46劉英：《張煒小說苦難與救贖主題論》，曲阜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7年。

47陳思和語，參見張志云《夢醒了的“知識分子”何去何從?——從張煒〈精神的背景〉的討論談起》，《現(xiàn)代中國文化與文學》2005年第2期。

48馮晶：《張煒創(chuàng)作中民間意識的形成流變探析》，《小說評論》2009年第4期。

49王輝、王萬順：《論張煒小說“知識分子”民間立場的形成與沉構》，《聊城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

50吳義勤：《心靈與藝術的雙重跨越——析張煒長篇新作〈你在高原·西郊〉》，《文藝報》2003年4月8日。

51嚴鋒：《張煒的詩、音樂和神話》，《當代作家評論》2002年第4期。

52劉波：《張煒詩化小說研究》，安徽范師大學碩士論文2007年。

53龍穎：《在浪漫旅途上的奔跑——張煒小說創(chuàng)作論》，南昌大學碩士論文2008年。

54韋器閎：《心靈的獨語與理想主義的追尋——評張煒的散文創(chuàng)作》，《河池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第3期。

55參見嚴家炎《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56李潔非：《張煒的精神哲學》，《當代作家評論》2001年第1期。

[作者單位：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

[本期責編：王　昉]

[網(wǎng)絡編輯：陳澤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