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原莽：人間如此遼闊（組詩）（202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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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鄧潔舲
本周之星：原莽
原莽，又名曉夢，本名覃乾，1981年生，貴州務川人。14歲開始發(fā)表詩作，早年在《詩刊》等數(shù)十家報刊發(fā)表過作品。穿過軍裝，做過記者，主編過雜志，在企業(yè)任過高管，近些年潛心于企業(yè)經(jīng)營。
作品欣賞：
人間如此遼闊（組詩）
秋聲
地上已經(jīng)薄涼，像走在人世的人
他要背著家史穿過午夜寂靜的隧道
他要從地面抵達
腹地的中心。他懷揣秋風
看大雁隕落
看落日從仰望的高度
打碎于孤獨的人群
你看它像圣經(jīng)的最后一頁
有人嘆于落葉在雨中
悲憫從香爐到木魚，內(nèi)心藏著
人間大戲。慈祥的菩薩
正在人世迷途
被一群俗人邀請入宴
其中有一個人正在失去他的青春
他讀著父親的遺書
里面的教誨多于經(jīng)驗
苦澀多于收獲。謙卑多于宏大
茶漸漸涼了
他悲涼的眼里
正穿過秋天，下垂
一別，或更多的失聲
成為顫栗
這一刻終將到來
我們終會起身告別。一扇門打開后
我們終將成為另一個人
不再相見。像陌生人翻閱過去
像一個鏡子里
我們端詳許久后始終默不作聲
流淌的河流
把它交給另一個人吧。不再有背叛
與不忠。那些暗晦
將作為禮物，饋贈給駐足的人
神老了
我們終將成為一本舊書
閱讀完后，終將合上風雨
從人群
離開
二月
時間在消融。我們的母親
在二月的曠野中枯萎
我說不出冬日持續(xù)的冰霜
需要如何消逝。我們的母親
把黃昏描述得如此悲傷
是啊，不再有白雪撫慰二月的枯枝
它們必須接受新的開始
我們的母親
在一間舊屋子，收拾著她的歲月
白鴿從早晨到傍晚
飛得很低。罪孽無可寬恕
飛絮如雪，安慰著我們
母親在園子里種下豇豆，白菜
或者我們愛吃的土豆
她翻新著土地
這些唯一與她相守一生的土地
比我們更像子女。它們用四季告訴母親
人間尚在繼續(xù)，接替
我們的母親啊，多么安詳
她謙卑著身子
不需要刻意，那些種子便被她
安排在泥土中
多像襁褓中的我們
時間空無，不可寬恕
去年我還在香連河
去年，我還是一個
與香連河有關的人
我坐在河岸，花的味道
便撲面而來
我還在那里討論春天
我們，是代詞也是量詞
我還在那里
寫下另一個暴動的春天
河水漫上來
輕易沒過我的身子。每個人
都能看到
在香連河，一河的月亮和星光
風吹過來
風吹過來
我們已是白發(fā)。彼岸還在嗚咽
我們不再為少年摘下長安之花
低下頭來，滿眼桃花
成為一地麥芒
春天來了，我們依然懷著舊景
向一池月色問究竟
我們已記不起來
哪一年，風將我們
吹到了彼岸
如佛
他像一尊入定的佛
原諒了今生
煙火有一半
落花有一半
龍?zhí)洞河?/strong>
清晨用來渡
一個深陷的春天
一只鶇烏鶇飛去了對岸
它銜起舊葉
像一個人帶著故事
風拂起一枝迎春
它在忍耐雪花給過的憂傷
人類的憂傷也各自不同
釀酒師傅推開霜露的門
沒有誰比他更懂昨夜的酒
龍?zhí)兜暮釉陲L中
有了悲憫
人間如此遼闊
總得有梅花深陷。一次一次地
重復?？偟糜腥吮几笆⒀?/p>
在時光里獨自打理一個春天
一遍一遍地
從寂靜中辟出一條道路
我們需要接受荒謬，和塵世的孤獨
我們不敢說起更多的別離
只能提及一次小小的錯誤
那些跌落
便散落于，永久的歲月中……
丹青賦
——致R
春天是刺骨的
又一次從人間出發(fā)。嗚咽的山澗
像未說的真相
像我們的替身，在盛年
我們的窗前掛滿吊蘭
充滿問句，警句
總有危險的時刻
總有一個人先成為暮年之客
在暮垂之時
空空的身子
盛下這生的波瀾，和灰燼
本期點評：
組詩《人間如此遼闊》真摯、深沉而充實，已彰顯出一種整體性的風格特征。在這組詩里，詩人的寫作路徑大致是以詩叩問存在，直指永恒性和本質(zhì)性的命題。無論是《秋聲》《這一刻終將到來》還是《二月》，詩意的拉伸背后，都在揭示本質(zhì)性的存在。這就向我們拋出了一個詩學常識：詩既可以是情緒的，也可以是本質(zhì)的；前者指向稍縱即逝的短暫，后者指向亙古不變的永恒。詩的題材不受限制，關鍵是如何去處理好、駕馭好筆下的題材。
這組詩總的來說完成度較高。以《秋聲》為例，首句“地上已經(jīng)薄涼”將讀者迅速帶入情境；“背著家史穿過午夜寂靜的隧道”平衡了虛實的關系，構(gòu)造出全詩的第一道詩境；接下來，“地面”“腹地”“隕落”“仰望”等，繼續(xù)構(gòu)造詩境，并以不同的視角切入，增強了詩歌的空間彈性。詩中，“他讀著父親的遺書/里面的教誨多于經(jīng)驗/苦澀多于收獲”更是讓人眼前一亮的好句子。
《這一刻終將到來》較之上一首更為緊湊，詩歌的結(jié)構(gòu)與所述主題的貼合度更高。這首詩的“本質(zhì)性”特征，在于用簡潔的語言勾勒出了一種普遍性，一種人類共有的情感經(jīng)驗，讀來令人心有戚戚。而這種本質(zhì)性是可以穿透時間的，它賦予全詩一道耐人尋味的啞光。因此，這首詩的表現(xiàn)手法雖然整體上偏“舊”，但其內(nèi)含的本質(zhì)性又覆蓋了“舊”。
《二月》《去年我還在香連河》《如佛》《龍?zhí)洞河洝贰度碎g如此遼闊》等，也都沿用了偏“舊”的表現(xiàn)手法，寫出了詩歌背后的某種普遍性、本質(zhì)性。這既是這組詩的特色，也或許恰恰是其短板所在。要想補齊短板，或可從優(yōu)勢入手，大膽破除既有的特色，探尋新的詩意表現(xiàn)方式，盡可能地避免陳詞和套路，在“我們”之中重新辨析并發(fā)出“我”的聲音。
——楊碧薇（詩人，批評家，魯迅文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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