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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兆勝“天地人心”理論的內(nèi)涵及價值研究
來源:《中國當代文學研究》2024年第2期 | 李恒昌  2024年04月12日16:33

內(nèi)容提要:針對當今文學創(chuàng)作過度強調(diào)和夸大“人”的力量,文學創(chuàng)作出現(xiàn)的過度“私人化”寫作傾向,文學創(chuàng)作中優(yōu)秀文學傳統(tǒng)的斷裂和丟失等問題,散文家和散文理論家王兆勝先生提出“天地人心”理論,主張文學既要反映“天地之道”,又要展示“世道人心”。這一新理論,有深刻的時代背景,有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是“人學”理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對于指導(dǎo)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關(guān)鍵詞:文學理論 人學 天地人心 王兆勝

世紀交替之際,站在當代文學發(fā)展新的時代節(jié)點上,著名學者、文學評論家王兆勝在既有文學是“人學”理論的基礎(chǔ)上,經(jīng)過長期思考,深入觀察、認真研究,提出了“天地人心”的新概念,也可以說是一種新理論。加強對這一概念或理論的梳理和研究,準確理解和把握其本質(zhì)性內(nèi)涵,對于進一步廓清對文學本質(zhì)的認識,促進當代文學沿著健康道路發(fā)展具有較強的現(xiàn)實意義。

一、“天地人心”新理論提出的時代背景

首先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王兆勝本人并沒有將“天地人心”作為一種理論來提出,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們將其作為一種理論來探討和研究。王兆勝是在2006年出版的《天地人心》一書的《自序》中,提出“天地人心”一詞的。“本書取名‘天地人心’,當然不能與鴻篇巨制的書名相提并論,但我愛它的大氣磅礴,愛它的高度概括力,也愛它的文化境界和人生品位?!?在這里,雖然“天地人心”只是一個“書名”,一個具有高度概括意義的“詞組”,但是,收入該書的一系列文章,都圍繞其進行了多角度、多方位、深度性的論述和解讀,形成了一個較為完整的體系,從中可以看出,“天地人心”不僅是一個“書名”,也不僅是一個“詞組”,而是一種人生觀念、一種文學理論,也是文學批評的一種標準和尺度?!疤斓厝诵摹钡奶岢?,不是王兆勝先生的率意行為,而是具有鮮明的時代背景,也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

首先,當今文學創(chuàng)作過度強調(diào)和夸大“人”的力量,是“天地人心”理論提出的根本性背景。受文學是“人學”理論的影響,與古代文學相比,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最重要的特點是強調(diào)“人”,即將人和人生放在文學最中心、最突出、最顯赫的位置,于是人的解放和人性的解放大張旗鼓地得以張揚。這對于打破以往文學對人性的壓抑,對于突破“非人文學”,對于進一步接近文學本質(zhì),對于促進現(xiàn)當代文學的繁榮和發(fā)展,毫無疑問起到了積極甚至是巨大的作用。一如王兆勝先生所言:“讓文學從玄秘幽深之天地自然回到現(xiàn)實而真實的人生,這是一個重大突破,因為,離開了‘人’這個根本目的,文學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價值意義?!?但是,與此同時,王兆勝先生還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問題的另一個方面,那就是,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過于夸大“人”的地位、作用和力量,從而導(dǎo)致自然之道的忽略甚至無知,也導(dǎo)致了人的欲望的無限膨脹。一些文學作品,在宣揚個性解放的同時,無視天地自然之道的人的主觀意志的無限膨脹,從而產(chǎn)生了一些走火入魔的“自大狂”式作家和作品。這顯然是對“人學”理論的一種誤讀,也是一種極大的誤區(qū)。有鑒于此,王兆勝先生提出了“天地人心”理論,提倡要對“天地之道”有“敬畏之心”,主張作家應(yīng)超越人本主義的局限,從天地自然中獲得教益。

其次,文學創(chuàng)作出現(xiàn)的過度“私人化”寫作傾向,是“天地人心”理論提出的另一個重要背景。20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文壇出現(xiàn)了一種“私人化”寫作現(xiàn)象,以陳染、林白、徐小斌等女性作家的寫作為代表,有人稱之為“新狀態(tài)寫作”。她們的創(chuàng)作,重在表現(xiàn)個人的體驗和經(jīng)驗,“當下的情感狀態(tài)”,其對立面是公眾化、群體化和社會化?!八饺嘶睂懽鳎鳛橐环N新的探索和嘗試,作為一種新的“流派”,對于繁榮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豐富文藝百花園,無疑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是,它同樣帶來一些嚴重的問題。那就是過于重視“私人感情”“私人天地”。特別是發(fā)展到后來,“私人化”寫作走向了“身體寫作”,甚至是“下半身寫作”,更是走向了誤區(qū)和末路。王兆勝先生敏銳地意識到,這也是對“人學”理論的一種誤讀和扭曲。唯有“天地人心”理論,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因為,“天地人心”理論主張的是書寫天地之心,是生活在天地之間的“大寫的人”,是與天地之心相通的“大心”。

第三,文學創(chuàng)作中優(yōu)秀文學傳統(tǒng)的斷裂和丟失,是“天地人心”理論提出的一個關(guān)鍵性背景。在我國古代文學和現(xiàn)代文學中,雖然沒有人系統(tǒng)提出文學創(chuàng)作的“天地人心”理論,但是,諸多偉大、杰出和優(yōu)秀的作家作品,都無形中體現(xiàn)或折射了這一理念。像老子的《道德經(jīng)》,莊子的《逍遙游》,孔子的《論語》,劉勰的《文心雕龍》,曹雪芹的《紅樓夢》,張岱的《陶庵夢憶》,李漁的《閑情偶寄》,張潮的《幽影夢》,沈復(fù)的《浮生六記》,王國維的《人間詞話》,魯迅的《朝花夕拾》,林語堂的《京華煙云》等,都體現(xiàn)了尊重“天地之道”、展現(xiàn)“世道人心”的優(yōu)秀品質(zhì)。然而,受各種政治運動的沖擊,特別是受西方文學思潮的影響,這些優(yōu)秀的傳統(tǒng)越來越不被重視,面臨斷裂和失傳的危險。王兆勝先生作為一位“負道抱器”的文學評論家,深感自己有責任、有義務(wù)、有必要提倡“天地人心”的理論,以促進優(yōu)秀文學傳統(tǒng)的回歸和重建。

二、“天地人心”新理論的本質(zhì)和內(nèi)涵

在王兆勝先生那里,“天地人心”理論是作為一種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提出的,其來源更多的是對世界的觀察和生活經(jīng)驗的積累,但是從關(guān)鍵上來看,它更是一種關(guān)于文學本質(zhì)的理論,也是一種文學批評的武器。

從定義上來看,歸納綜合王兆勝先生的觀點,“天地人心”理論可以定義為:文學不僅是一種“人學”,更是一種“天地人心”之學。文學既要反映“天地之道”,也要反映“世道人心”,是“天地之道”與“世道人心”的有機統(tǒng)一。

從基本內(nèi)容來看,“天地人心”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方面,是關(guān)于“天地之道”?!皬娬{(diào)‘天地之道’,即是承認:無論如何,人都是天地自然中的一份子,都不能無視天地自然的存在和先驗的限制。”3另一方面,在強調(diào)“天地之道”的同時,又要著意于“人”,尤其是“人心”的力量。在王兆勝看來,智慧的人生不僅僅在于理解和順應(yīng)了“天地之道”,也在于將自己的“心靈”發(fā)展和培育得臻于完美,以至于這顆“心靈”能夠與“天地之道”相通,能夠“修成正果”,能夠面對人世間的失敗、挫折與不幸,始終處于悠然自得和怡然自樂的“大幸?!?。王兆勝先生也主張寫“人”,寫“人心”,寫“心靈”,啟迪“心智”,培育“心靈”,但不是狂妄的、自大的、唯我獨尊的“心靈”,也不是局限于一隅的、陰暗的、發(fā)霉的、扭曲的“私人的心靈”,而是一顆清澈明亮的、有古道熱腸的、放射光輝的、“一孤燈而照千年暗”的“心燈”。

從基本要義來看,王兆勝的“天地人心”理論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要點。一是“民生視角”。文學必須關(guān)心民生疾苦,理解他們的血淚與心聲。二是“人類視野”。文學必須有強烈的人文關(guān)懷,將人類的健全作為一個重要的標尺。三是“宇宙高度”。文學必須有天地情懷,不能僅僅局限于“人”的視角。四是“美學品質(zhì)”。文學必須具有美的力量,因為沒有文學性和藝術(shù)性的文學藝術(shù)是缺乏生命力的。

“天地之道”主要包括以下內(nèi)容。

“大愛之道”。這種愛,不僅是血肉之情和人性之愛,更是一種博愛或者說大愛。一種超越世俗和道德的愛之情懷。這種愛是無限的,不分人類,不分動物,也不分植物,甚至不分山石,是一種包容萬有的仁慈和憐憫之心,就是連對自己的仇敵也不能失去了愛意。這體現(xiàn)著人類良知作家博大的胸懷。

“柔韌之道”?!叭犴g”是天地道心。柔韌是一種余地、一種彈性、一種溫潤、一種仁厚、一種韻致,一種和美。真正具有長久生命力的是那些柔韌的事物。中國文化最重要的特征是柔韌哲學具有的包容性和同化力。在王兆勝看來,強力文化可以說是抽刀斷水,而柔韌文化則可比作“不盡之水”。

“半半之道”,也稱之為“半半哲學”,也是一種生活的態(tài)度。既不追“高”,也不求“低”,而是取其“中”,處處以“適”“中”“和”“合”為好。因為,對“盈滿”的追求,表面看是聰明之舉,實則潛伏了很大的危險。

“給予之道”,天地雖然有索取的一面,但更多的是慷慨地“賜予”。世界上的普通事物,也具有“給予”的精神。現(xiàn)代社會人們越來越注重“索取”,忽略和無視“給予”,將一顆顆貪婪之心向天地自然、向他人無盡地“索取”。只要慷慨地“給予”,我們的生活,這個世界就會充滿希望,我們也最終成為真正的有福之人。

“和諧之道”,世界和大自然更多的時候是和諧、平順和雍容的。人只要接近大自然,就會感到天地間的和諧之美。人應(yīng)該充分體會天地自然之心,以和諧的心懷對待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蕓蕓眾生。在王兆勝先生那里,和諧具有廣博的范疇。既包括人與自然的和諧,也包括人與人的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同時還包括一個人自身的和諧。

王兆勝先生的“世道人心”,主要包括以下內(nèi)容:“赤子之心”。即是真誠、善良、純潔、寧靜和自由之心,它是本然的,沒有受到污染和異化的。有了這顆心靈,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就會成為真人。因為有赤子之心者,他將會與自然親密無間,并從中受益匪淺;他將不受功名利祿之誘惑,更不會陷入人為物設(shè)的泥淖;他將善待親友,真誠為人,坦蕩無欺;他將對一切充滿熱情和好奇,生活得快樂、自在、幸福。王兆勝先生認為,赤子之心是人類的本根,離開了它,人類就不可能健康成長,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從事文學、藝術(shù)的創(chuàng)造者更需要一顆赤子之心。“敬畏之心”。在王兆勝先生看來,對天地的“敬畏之心”最重要的是一種信仰,是一種人生觀。就是說,在本質(zhì)意義上,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有限的、卑微的,他不能無視無限的天地宇宙和自然萬物,更不能對其任意踐踏。人類不是天地的主宰,相反天地自然在主宰著人類。基于此,人類應(yīng)該與天地自然和平共處,互相取長補短。但是,當前的問題是,對天地萬物失卻“敬畏之心”的事情屢見不鮮。過于自信和驕傲的人類,大大低估了天地自然和生活在地球上的其他生物之復(fù)雜性與偉大智慧,也必將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氨瘧懼摹?。王兆勝先生有很多文章,談到悲憫問題。其中包括《做個“好人”》,也包括《給予之?!泛汀稅壑照铡返?,都涉及“悲憫之心”的問題。在他那里,悲憫是人類最崇高、最深刻的感情,是一種對天地、對宇宙、對萬物、對生命、對人類普遍擁有的“大悲憫”。當然包括對最底層、對小人物的悲憫。是否具有悲憫意識和悲憫情懷,是衡量一個人是否高尚、偉大的重要標尺,也是衡量一個作家是否優(yōu)秀和偉大的重要標尺。

從表面上看,王兆勝先生的“天地之道”和“世道人心”似乎是兩個向度的。“天地之道”向外,“世道人心”向內(nèi),但是,它們兩者不是割裂開來的,而是指向同一個方向的有機整體,“天地之道”指向“世道人心”,“世道人心”也指向“天地之道”。表現(xiàn)在內(nèi)容邏輯上,“天地之道”也是“人心之道”;“人心之道”也是“天地之道”。表現(xiàn)在文學的具體呈現(xiàn)上,“人心”,是天地中的“人心”,是“天地之道”中的“人心”;“天地”是“人心”中的“天地”,是“世道人心”中的“天地”。無論是“天地之道”還是“世道人心”,它們作為一個有機整體,共同構(gòu)成文學作品“天人合一”的“文心”。

從理論依據(jù)和來源上看,王兆勝的“天地人心”理論,符合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發(fā)展地辯證地看問題的哲學思想;符合中國古典哲學“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哲學思想;同時也符合新時代“和諧發(fā)展”“創(chuàng)新發(fā)展”和“綠色發(fā)展”的思想,是運用經(jīng)典馬克思主義理論、中國古典哲學思想和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解決新時代文藝問題的創(chuàng)新性實踐和針對性探索。

三、“天地人心”理論的創(chuàng)作實踐

王兆勝先生既是一位散文理論家和批評家,還是一位筆耕不輟的散文作家。多年來,他以自己的散文創(chuàng)作,實踐著自己以“天地人心”和“形·神·心”為主要內(nèi)容的創(chuàng)作理論,起到了很好的示范帶頭作用,成為一位真正意義上的“斜杠”學者。王兆勝先生的散文,絕大多數(shù)短小精悍,但在這短小精悍中卻蘊含著豐富博大、自成體系、自成一家的思想內(nèi)涵,“小文章”蘊含“大哲理”。而其思想內(nèi)涵的最大特征,便是“天人合一”,以“天地之道”喻人、育人,以人的心靈之光照耀天地。

首先,推崇“大道”,以“天地之道”啟迪人。

王兆勝先生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的時候,正值改革開放,西風東進;也值商品經(jīng)濟和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物質(zhì)利益原則上升;同時,發(fā)軔于“五四”時期的“人的文學”對當代文壇產(chǎn)生著持續(xù)影響,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很多創(chuàng)作者將創(chuàng)作的視角和焦點對準了人性、自由、欲望和金錢。但是,王兆勝先生的創(chuàng)作自有來路,也自有特色,像一股清流緩緩流淌在日益浮躁的時代一側(cè)。他作為一個農(nóng)民的兒子,從大山里走來,走向都市,最可靠和最受用的仍然是天地自然的啟示。他聽從了陽光和先哲的教誨,從古代傳統(tǒng)文化,從老子、莊子、孔子那里得到啟發(fā);從天地之間,從日月的原點沐浴光華,致力于書寫“天地之道”和“自然之道”,并非常有機地與“社會之道”和“人心之道”結(jié)合在一起。特別重要的是,他筆下的“天地之道”“自然之道”“社會之道”和“人心之道”,看似是一些常識,但是卻是與社會上普遍流行的世俗的“價值法則”反其道而行之,具有正本清源、激濁揚清、回歸常識的作用。陳曉明曾說,要重啟當代文學的啟示價值。王兆勝先生文學創(chuàng)作的啟示價值便體現(xiàn)在這里。當人們欣賞和追求“強力”的時候,他書寫《柔韌之道》:“殊不知,驟雨不終朝,這種強力往往具有短暫性的特點,而真正具有長久生命力者則是那些柔韌的事物?!碑斎藗兤毡樽非髨A滿、追求極致、欲望無限膨脹的時候,他卻闡明具有古典智慧的《半半哲學》:“對‘盈滿’的追求,表面看來是聰明之舉,實則潛隱了很大的風險。因為他違背了天地自然之‘道’。追求圓滿,不如適可而止?!碑斎藗兂聊缬凇岸窢幷軐W”的時候,他大力提倡《和諧之美》,不僅人與人要和諧,人與自然要和諧,人與社會要和諧,人之本身也要和諧。當人們普遍追求速度、追求效益、信奉“時間就是金錢”“效益就是生命”的時候,他卻主張“慢生活”:“‘快’當然是人類文明進步的一個方面,問題是如果一切都以‘快’作為衡量標準,且以為‘越快越好’‘越快越現(xiàn)代’,那是非常危險的,因為這與真正的現(xiàn)代化背道而馳?!彼倪@些思想觀念,集中體現(xiàn)在他的《天地人心》一書中,他們不是零碎的,也不是單一的,而是成系統(tǒng)和體系的,從自然到社會,從人生到心靈,幾乎涵蓋了生活的各個方面。這些思想,具有自身鮮明的特點:一是以唯物主義為遵循;二是與所謂的時代潮流反其道而行之;三是看似非主流,實則是真諦;四是看似是冷門,實則很重要。只有自覺接受這些思想,這些“至道”行事,才不會在社會大潮中迷失方向、迷失本真、迷失自己。正如王兆勝先生自己所言,在經(jīng)過了“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之后,世界像大海一樣,以扇面的形式向自己的“河流”打開,而自己的人生航船沒有迷失方向,不能不說得助于“天地之道”。

其次,書寫“真愛”,以“情之一字”感化,人情之一字,維系世界。王兆勝先生是一個特別重視感情的人,在他筆下,是來源于真實生活的濃得化不開的感情,有親情之重,有人間大愛,也有萬物之情,從中可以窺見其真切的悲憫情懷和博愛之心。他視親情重若千鈞。圍繞親情,他寫出若干文字,包括《與姐姐永別》《三哥的鉛色人生》《父愛如山》《愧對父親》《母親的遺物》等。讀這些作品,猶如讀桑恒昌的親情詩一樣,每每進入文字,總讓人淚水滿襟,感嘆不已。在《與姐姐永別》中,他寫道,當年高考,他屢考不中,姐姐對他說:“考不上不打緊,姐姐不怪你,但千萬別做傻事,聽見沒有?”這做“傻事”,指的是“自殺”。因為,每年農(nóng)村都有考生落榜后自殺。姐姐一句話,包含著多少愛憐、牽掛與擔心?與親情相比,王兆勝先生更看重與那些普通人的“人間大愛”。包括朋友之愛、師生之愛、同事之愛,甚至“陌生人”之愛。在《大愛無邊》中,他真實地記錄了當年他人生最艱難時刻,曾經(jīng)的“陌生人”、后來的岳父對他“雪里送炭”般的幫助。連續(xù)三次高考不中,他感到無地自容,這時候,“陌生人”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勸他“再使把勁兒”,除了給他鼓勵,還拿出二十元錢給他。當發(fā)現(xiàn)他穿的褲子蓋不住腿后,他同學的母親,也是他后來的岳母,專門給他織了一件毛褲寄到學校,讓他手捧毛褲,不知說什么好,只知道哭個不停,一顆心都在顫抖。這樣的人間大愛,怎能不讓人感動,又怎能不讓人佩服“陌生人”的偉大?在王兆勝先生的文字中,最讓人感動的還是那些關(guān)于萬物有情的文字,從中窺見的是他的博愛之心、同情之心。這其中包括《老村與老屋》《童年的草莓》《藏書防老》《第一塊藏石》《魚的祭奠》《豬友》等等。在《魚的祭奠》中他寫道:表面看來,殺生,殺死一條魚沒有什么,但漸漸形成的內(nèi)心的殘忍,是非??膳碌?。因此,如何保持一顆善心,以平等的悲憫情懷對待萬物,這是我們?nèi)祟悜?yīng)該檢點和醒悟的。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王兆勝的筆下,多數(shù)書寫的是他人對他的愛和情,很少寫他對別人的愛與情。這一方面昭示了,他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是一個對別人的恩情念念在心的人;另一方面也潛在顯示了,他本人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一個愛天下蒼生和萬物的人。因為,只有在愛人者的眼里,才滿眼都是善良、仁義和愛。

再次,重視知性,以“人生之智”熏陶人。王兆勝先生的諸多散文隨筆,書寫記錄了很多日常生活,顯示了其閑適、睿智、快樂、健康的人生智慧,對于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的人,具有一定的熏陶作用。一是人生要有夢想。只要不失去本心,心中常常有詩、有愛、有夢,就一定不會感到生活虛幻,而是“真實”地品味生活的美好,這是《沉荷中的人生飄搖》《美夢成真》給我們的啟示;二是人生一定要健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個智者沒必要忙忙碌碌終世,而是應(yīng)該輕松自如、快快樂樂和幸福美好地活著。這是《健康的生活方式》《健身,我的日課》《忙碌:現(xiàn)代人生“流行病”》《“睡”與“夢”》給我們的啟示;三是人生要有書香。王兆勝先生是一個喜歡讀書的人,因此他極力倡導(dǎo)“書香人生”。他的人生之所以感到溫暖幸福,與長期坐擁書屋有關(guān)。在他的《愛書之家》《讀書與健康》《書的姿容》《半醉半醒書生夢》《現(xiàn)代書生古典心》《林語堂的讀書藝術(shù)》中,可以全面了解他的“讀書觀”;四是人生要充滿詩意。這是荷爾德林的著名論斷“人,充滿勞績,但詩意地棲居大地上”在當代社會的實踐和延伸。王兆勝先生通過《靜心在都市》《詩化人生》《逍遙的境界》等系列作品,引導(dǎo)人們以旁觀者的態(tài)度生活,在愚笨拙樸中獲得智慧,在苦中作樂中實現(xiàn)詩性的超越,在追憶與遙想中得以升華;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人生一定要善良。善良、誠懇、愛人,是王兆勝先生的本色,也是他的最大追求。在他的《做個“好人”》《赤子之心》《給予之?!贰兑荒钪啤贰度松裰g》等作品都闡述了他的“善良”理念和追求。這是人生的本色,也是人生的真諦。

四、“天地人心”新理論的價值和意義

王兆勝先生“天地人心”理論的提出,具有很強的創(chuàng)新價值和現(xiàn)實指導(dǎo)意義,是文學本質(zhì)理論的一次重要突破。

第一,“天地人心”理論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了文學是“人學”的理論。由于“天地人心”理論是從生活理論發(fā)展演變而來,既屬于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理論,又屬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理論,因此它實現(xiàn)了人生理論和文學理論的有機統(tǒng)一,克服了人生理論與文學理論“兩張皮”的問題。由于“天地人心”理論不僅強調(diào)“人”和“人心”,同時強調(diào)天地和自然,因此,相比于“人學”理論,其視野更寬,站位更高,也更加全面,克服了文學創(chuàng)作孤立地展現(xiàn)“人”的問題。由于“天地人心”理論,對人和人心做了更深入、更精準、更高潔的詮釋,因此,相比于“人學”理論,其思想內(nèi)涵也更加深刻和深邃,是“人學”理論的縱深掘進。

第二,“天地人心”理論能更有效地指導(dǎo)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王兆勝先生不僅提出了這一理論,而且指出了實踐這一理論的路途,同時指明了當前文壇背離這一理論的現(xiàn)實弊端和問題,能夠客觀上指導(dǎo)那些具有文化自覺的作家在創(chuàng)作時,自覺堅持這一理論,并自覺糾正思想認識和創(chuàng)作上的誤區(qū)和偏頗。在《文學·人生·天地自然》一文中,王兆勝先生明確指出:“作家應(yīng)超越人本主義的局限,從天地自然中獲益?!笨朔祟惐疚坏牧?,去除人類是‘天地之精華,萬物之靈長’的觀念,遵循天地自然的法則,同時向物學習和反觀人類的缺陷,彌補人類的不足及其異化,這是當前文學創(chuàng)作突破以往的限度和盲點的關(guān)鍵所在?!?這些都具有較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和指導(dǎo)性。

第三,“天地人心”理論樹立了文學批評的一種典范。王兆勝先生依據(jù)這一理論作指導(dǎo),形成了自己的文學批評觀——“盡善盡美”的批評。因為他重視“天地人心”,所以他追求一顆“盡善盡美”的心靈。他認為,一個作家和批評家應(yīng)該為人類美好的心靈添加點什么,這是他始終堅信的永恒價值。在他那里,文學批評也要遵循“天地之道”,指向“世道人心”,指向自己的“心靈”。在他的心目中,批評的指針是指向批評者自己的,批評者的境界、心性、品格和審美趣味,直接決定了評論的質(zhì)地。他就是按照這種理解,嚴肅認真地從事著他的文學批評活動,為當代文學批評樹立了一種典范。在《20世紀中國自由主義文學論》中,他以自己“自由”的心靈,對自由主義文學展開深入探討,從而推導(dǎo)出中國現(xiàn)代自由主義文學產(chǎn)生的直接原因是“西方文化的撞擊”,但又不是西方自由主義的簡單移植,而是“中國傳統(tǒng)自由主義精神被西方自由主義思想觸動、催生的結(jié)果”這一令人信服的結(jié)論。在散文本質(zhì)特征的研究中,他以“天地人心”理論為基本依據(jù),在關(guān)于散文“形散神不散”既有“定論”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形不散—神不散—心散”的全新結(jié)論。在對現(xiàn)代作家的研究中,他依據(jù)這一理論,發(fā)現(xiàn)和挖掘了林語堂“敬天、愛人、惜物”的精神,“修身、齊家、愛國、宇宙文章”的操守,“幽默、閑適、快樂”的性情,“矛盾、和諧、安詳”的人生,從而得出了“21世紀我們需要林語堂”的結(jié)論。在王兆勝先生那里,林語堂先生便是一個符合“天地人心”理論和實踐的典型和標桿。這些都值得我們作進一步的探討和研究。

注釋:

1 3 王兆勝:《天地人心·自序》,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2頁。

2 4 王兆勝:《文學的命脈》,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頁。

[作者單位:鐵道戰(zhàn)備舟橋處]

[本期責編:鐘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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