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相信,內心深處的微光始終存在
不久前,王人凡編劇、筆者導演的話劇《桃源里》在北京人藝小劇場完成了第二輪演出。它當然是我們對生活的態(tài)度表達,但我更希望它帶著溫度抵達觀眾,成為一次和觀眾之間真誠且平等的、關于生活本真的深度探討。創(chuàng)作、排演這部話劇的過程,既是幫助劇中人尋找本我的過程,也是我和所有主創(chuàng)一起重新思考生活真諦的過程。
舞臺不僅負責還原故事場景,也通過各種裝置呈現出角色的內心世界和情感變化。在《桃源里》中,我們選擇了簡約而又富有象征意義的布景和道具,以體現角色內心的復雜感受。例如,遍地的黑塑料袋營造出夢境中泥沙俱下的不堪;破碎的鋼結構“捕夢網”作為主視覺,既是對夢境的暗示,也指向作品主題;兩架寬大的鋼鐵梯子通過旋轉挪移,充分利用了舞臺空間的假定性,構造出了多個不同的場景,也暗喻了人生的跌宕起伏。
現實和夢境的交織在劇中是一種敘事手法,更是對人性、生命以及追求真實內心的深刻思考。
夢比現實更真實
劇中多次提到了弗洛伊德。一方面,弗洛伊德和榮格的關系,是劇中主人公老四和徒弟陸子野關系的映射;另一方面,弗洛伊德關于夢的研究和闡釋,為老四在夢境中的錯亂提供了契機。夢境在心理學中被視為一種潛意識的表達形式,它可以將我們內心的情感、欲望和沖突轉化為可見的形象和故事。當我們感到無法在現實生活中為內心表達尋找到出口時,夢境就成為了一種神奇的媒介。
“夢是皮膚在思考。”在夢境中,老四從受害者的身份開始,一步一步接近真相、看清自我,最終發(fā)現自己內心不可控制的欲望才是一切混亂的始作俑者。通過夢境,觀眾們可以窺見角色內心深處的渴望與掙扎,感受到他隱藏在現實之下的真實面貌。在劇中,老四因為突然失去愛人又遭遇事業(yè)的挫折而渾渾噩噩,不敢面對現實。在無法控制的夢境里,他的愧疚和下意識的逃避相互作用,讓他對自己的不堪進行了重組,生成一種可以被接受的、虛假的“現實”。但夢注定要醒來,讓人焦躁的電鉆噪音不斷升級,把老四從夢境拽回到不得不面對的、充斥著痛苦和懊悔的真實世界。
現實比夢更殘酷
在進行《桃源里》舞臺構思時,如何能讓觀眾快速且清晰地區(qū)分現實和夢境的轉換,無論演員表演還是燈光音效,我們都設計了多種手段來進行說明。例如,“捕夢使者”的設置,直觀地從表演和行動上劃分了時空,他們既是夢的使者,也是諸位角色內心的影子;又例如不斷出現的“電鉆聲”,既營造了大廈將傾的破敗氛圍,又用強烈的噪音不斷刺激劇中角色和觀眾,進而清晰地劃分出舞臺上的時空。
電鉆聲像是鋒利的刀刃,將老四從夢境的混亂中拉扯出來,讓他再次置身于嚴酷的現實之中,面對自己的內心掙扎,以及不敢直視卻又無法回避的創(chuàng)痛。在徒弟陸子野將真相和盤托出后,回到現實的老四發(fā)現自己已經避無可避,只有也必須在現實中,他才可以與真正的自我和解,找到力量和勇氣,正視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和困惑。
“我們真的到那個樓頂了嗎?”“只有到了上面才有自由?”這是劇中角色反復說出的臺詞,也是這部劇拋給所有觀眾的問題。也許失敗或重來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忘記了自己為什么而出發(fā)。
帶著真實的自己前行
《桃源里》講述的是每個人都會在生活中遇到的,關于生活、愛情、家庭、事業(yè)的問題和抉擇。老四、陳同、于真真、徐圖芝,他們都是生活中的一個縮影,他們代表著不同類型的人生軌跡:有的人可能迷失在路途中,不知道前進的方向;有的人可能陷入誘惑之中,無法自拔;還有的人可能過度設想未來,卻缺乏邁出第一步的勇氣。這種對生活的高度概括、對人生的真誠發(fā)問,正是我喜歡并決定做這部戲的原因和初心。
通過反復研讀劇本,我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貫穿于字里行間的強烈的“夢核”氣質。所以無論是演員的表演,還是劇中的布景、燈光、服裝、道具和音樂,我都選擇以“夢核”為基調進行構思。在編劇王人凡的認可下,我進行了大膽的二度創(chuàng)作,在劇中增加了“捕夢使者”的角色來渲染氣氛、劃分時空、調整節(jié)奏、突出主題。
“好好活著,起碼還有機會懺悔。”這是全劇最打動我的一句話,同時它也是全劇的落點。我們終歸要經歷懺悔、改變,然后繼續(xù)熱愛生活。也許苦難和磨礪是生活的底色,但即使這樣,我們依然要選擇直面它。因為活著不只是存在,更是要追尋存在的意義?!拔沂钦l?”這個問題老四反復追問自己,也不間斷地向觀眾席投擲。我希望所有觀眾都能相信,內心深處那一道微光始終存在,那是值得被找到并擦亮的勇氣和良知。因此,《桃源里》的創(chuàng)作不是說教和批判,而是為了讓更多人能夠感受到生命的光芒,帶著真實的自己前行。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戲劇戲曲學碩士研究生導師、話劇《桃源里》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