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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鳥》2024年第5期|韓生學:大國村治——從湘黔交界的羊角坪村看中國鄉(xiāng)村治理(節(jié)選)
來源:《啄木鳥》2024年第5期 | 韓生學  2024年05月24日07:10

小編說

在云貴高原與雪山山脈交接、湘黔兩省三縣交界處,羊角坪村曾因民風剽悍、社情復雜,“飛地”糾紛不斷,一度成為村干部們一籌莫展、無計可施的“頑疾”。新時代以來,為建設美麗鄉(xiāng)村、落實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幾個村支書以黨建為引領,層層申報,組建橫跨兩省三縣六鎮(zhèn)九村的湘黔朝陽聯(lián)合黨支部,通過發(fā)掘世世代代約定俗成,富有地域特色、民族特色的優(yōu)秀鄉(xiāng)規(guī)民約,成功探索創(chuàng)造融多民族德治精神和新時代法治思想于一體的鄉(xiāng)村治理模式。

2023年2月,啄木鳥雜志社作為中國作協(xié)“新時代山鄉(xiāng)巨變創(chuàng)作計劃”名刊名社拓展計劃首批加入刊社,特邀曾在我刊發(fā)表《中國失獨家庭調查》《大國養(yǎng)老》的作家韓生學,創(chuàng)作反映精準扶貧政策實施后鄉(xiāng)村治理的紀實文學《大國村治——從湘黔交界的羊角坪村看中國鄉(xiāng)村治理》,探尋中國鄉(xiāng)村治理的特色密碼,詮釋新時代美麗鄉(xiāng)村建設的法治魅力。

大國村治

——從湘黔交界的羊角坪村看中國鄉(xiāng)村治理

文/韓生學

鄉(xiāng)村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石,也是鄉(xiāng)村振興的基礎。農(nóng)穩(wěn),國穩(wěn),天下穩(wěn)。

——題記

引 子

中國鄉(xiāng)村治理,萌芽于傳說中的黃帝時代,歷經(jīng)數(shù)代演變,至周朝形成比較完整的制度體系。周朝實行“鄉(xiāng)遂”制,春秋戰(zhàn)國實施“鄉(xiāng)里”制,秦漢除“鄉(xiāng)里”外增加了“亭”,隋唐在“鄉(xiāng)里”的基礎上增加了“村”,宋代王安石變法由“鄉(xiāng)里”制向“保甲”制轉變,元代在推行“鄉(xiāng)里”制的基礎上出現(xiàn)了“都圖”制,明、清兩代至民國實行“保甲”制。

自新中國成立起,一代又一代黨和國家的掌舵人,將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農(nóng)民“三農(nóng)”問題始終作為經(jīng)國偉業(yè)去經(jīng)營,進行了一系列鄉(xiāng)村治理的探索與實踐,“土地改革”、“農(nóng)業(yè)合作”、“政權下鄉(xiāng)”、“政社合一”、“鄉(xiāng)政村治”、“村民自治”、“三治結合”、“多元共治”等多種治理模式,使古老的鄉(xiāng)村由衰敗到重生、由落后到富裕、由羸弱到強大、由苦難到輝煌。特別是走進新時代以來,落實精準扶貧,實施鄉(xiāng)村振興,其巨大的歷史成就堅如磐石、彪炳千秋,不但全國832個貧困縣、12.8萬個貧困村全部摘帽,近1億農(nóng)村貧困人口脫貧,實現(xiàn)了從貧窮落后到全面小康的歷史性飛躍,而且一大批“產(chǎn)業(yè)興旺、生態(tài)宜居、鄉(xiāng)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钡拿利愢l(xiāng)村脫穎而出。

中國鄉(xiāng)村治理步入中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新境界。以人居環(huán)境整治為例,全國69.15萬個村級行政組織中,有66萬多個村開展了清潔行動,62萬多個村生活垃圾進行集中收運處理,50多萬個村普及衛(wèi)生廁所,27萬多個村污水得到治理,14萬個村開展綠化美化,5萬多個村建成美麗宜居村莊。

就是在這樣氣象萬千、欣欣向榮的偉大背景下,我走進位于湖南省懷化市會同縣廣坪鎮(zhèn)的羊角坪村,走進雪峰山脈與云貴高原交接的這一片土地,走進兩省三縣六鎮(zhèn)九村的村村寨寨,走進鄉(xiāng)村治理的第一現(xiàn)場,在一地的斑駁歲月和一村的燦爛時光里,觸摸到鄉(xiāng)村治理曾經(jīng)的滄桑與傷痛,感受到新時代鄉(xiāng)村治理的威力與魅力。

羊角坪的實踐,告訴我們:鄉(xiāng)村治理依靠誰?為了誰?服務誰?

羊角坪的實踐,還告訴我們:創(chuàng)新是治理的靈魂,群眾是治理的主體,人民是真正的英雄。

羊角坪的實踐,更告訴我們:治一村,安一方,福一片。

第一章 最純粹的誕生

“地,可以分為湖南與貴州,共產(chǎn)黨不能分,全中國只有一個,都在它的領導之下。它是全國人民共同的‘爹媽’,有了它,我們自然就成為‘一家人’。”

從一頓酒開始

從雪峰山脈腹地出發(fā),往云貴高原東坡行進。汽車在群山之中穿行,一會兒溝壑,一會兒山崖;一會兒隧洞,一會兒橋梁,顛簸大半天,終于在山環(huán)水繞的一片開闊地停下。路邊一塊大牌子醒目地提示我:羊角坪,到了。

正值盛夏,村口的花,正燦爛開著。樹木,蔥蔥蘢蘢,鋪天蓋地。禾苗,忙著抽穗灌漿,當眾挺起一個個小肚腹,幸福地受著自己的孕。一條小河,從前一個村子活蹦亂跳地淌來,在村子里拐幾個彎,又歡天喜地去往下一個村莊。藤蔓般生長的柏油村道,葳葳蕤蕤,伸向每一個團寨,貫通每家每戶。一層山水,一層人家,磚屋,瓦房,布滿村莊。舊的,古色古香;新的,富麗堂皇。偶有炊煙在屋脊上繚繞,夢囈般,訴說一個村莊的淺淺日常。房前屋后,辟出寬闊的停車坪,各色小汽車,依次排開,井然有序,用集體的方式訴說一個村莊的富足與氣場。一群放假了的孩子,在村道上來回奔跑,將一陣陣稚嫩的歡笑,拋在透亮的陽光里,生動了整個村莊……

盛夏里的羊角坪,蓬勃生長,一地瑞氣。我迫不及待地邁開輕快的步子,向這個村莊的深處走去。

一進村子,便有村民告訴我:“羊角坪的變,從一頓酒開始。”

“一頓酒?”

“是的,是一頓酒?!贝迕駡远ǖ卣f。

一頓酒就能改變一個村莊的命運?這是怎樣的一頓酒??!我深知,中國酒文化源遠流長,在祭祀、慶典、宴會、交友等各種場合擔當著重要角色。正如《禮記·樂記》和《漢書·食貨志》里所說,“酒食者,所以令歡也”、“酒,百樂之長”、“酒者,天下之美”。

然而,一頓酒,能改變一個村莊的命運,聞所未聞。瞬間,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極致,恨不得馬上找到喝這頓酒的人。

村民告訴我:“喝這頓酒的不是別人,就是時任村黨支部書記楊漢德和同為村干部的他的兩個老表?!?/p>

我馬上上網(wǎng)去查,在《人民之友》發(fā)表的一篇題為《楊漢德:精心培植“民族團結花”》的文章里,有這樣的介紹:“楊漢德,會同縣廣坪鎮(zhèn)羊角坪村黨支部書記,一個土生土長的侗族漢子。從2002年起,楊漢德在該村連續(xù)擔任村支兩委主要負責人近16年,并于2007年11月起連任三屆縣人大代表。多年來,他立足崗位,忠于職守,務實創(chuàng)新,服務群眾,充分展示了一名共產(chǎn)黨員和人大代表的風采?!?/p>

刻不容緩,我快步趕往此次采訪的第一站——楊漢德家。

穿過一條草沙油路,就到了楊漢德家。他家是一棟舊木板房,看上去有年頭了,在周圍青一色的磚瓦洋房的陪襯下,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留著板寸的他,一臉笑容,就像盛開在他家門口的那盆大麗菊,火紅,燦爛,鮮艷。

見面的第一句話,他說:“讓您見笑了,村里都修了磚瓦洋房,就我的還是木板屋。”

我心里頓時升起無限敬意,連忙稱贊道:“村民的房子蓋得比你的好,說明村民比你生活得好。我們共產(chǎn)黨干部所付出的努力,不就是希望群眾生活得好嗎?從這一點說,您是一位稱職的好干部。”

頓時,他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您過獎了。也不是什么好干部。不過,當了十幾年村干部,天天圍著村民的事轉,還真沒有時間來考慮修房子的事。木板房就木板房吧,只要干凈,住起來也一樣舒適。”

我應和著:“木板房冬暖夏涼,住起來的確舒服?!?/p>

如此這般聊過之后,總算切入“正題”——那頓酒。

我問:“村民說,羊角坪的變化,是從你們喝的一頓酒開始的,那是怎樣的一頓酒?。俊?/p>

他馬上說:“村民的話不假,講起來,村里這些年的變化,還真是從那頓酒開始的?!?/p>

那是2014年冬天,表弟吳展平、李林柏兩人來他家里走親戚。吳展平時任貴州省天柱縣地湖鄉(xiāng)巖古村村主任,是楊漢德姨媽的兒子;李林柏時任會同縣廣坪鎮(zhèn)大灣村黨支部書記,是楊漢德舅舅的兒子。三人同為村干部,互為老表,且所在的村莊相鄰,隔三岔五就會坐到一起喝上一頓。喝酒時除了聊一些家長里短,多數(shù)時候都會聊到村里的事,彼此互通信息,分享經(jīng)驗。

這一次,他們仨圍坐火堂,就著一口火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到興致處,吳展平突然唉聲嘆氣起來:“這兩省邊界村的村干部真不是人當?shù)摹?/p>

吳展平所說的“兩省邊界村”,就是與羊角坪相鄰的湖南、貴州兩省交界的幾個村。

原來,羊角坪的地理位置特殊,不但云貴高原與雪峰山脈在這里交接,而且湘黔兩省的會同縣、靖州縣、天柱縣的六鎮(zhèn)九村也在這里交界。九村土地,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獨特的地理現(xiàn)象——飛地。

飛地,是指隸屬于某一行政區(qū)管轄但不與本區(qū)毗連的土地。通俗地說,就是我的一塊土地,在你的土地之中,四周被你的土地包圍著,與我的其他大片土地不相連,仿佛“飛”到了你的土地之中,我要到這塊土地上去,必須經(jīng)過你的土地才能到達。

羊角坪周邊的這些飛地是怎么來的呢?有多種說法,歷史的、政治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民族的、社會的,不一而足。但無論何種原因,都給當?shù)厝罕妿碇T多不便。生活在羊角坪周邊飛地之上的人們,總是遭遇各種尷尬:回貴州的家,走湖南的路;耕湖南的田,過貴州的地;進貴州的山,爬湖南的坡;煮貴州的飯,加湖南的水;貴州舂米,湖南聽響;湖南炒菜,貴州聞香;上坎屬貴州,下坎是湖南,等等。曾經(jīng)有一戶人家,三間屋從正中劃線,分屬兩省,從左廂房去右?guī)?,就得跨省。站在這片土地上,你不經(jīng)意間往前、往后、向左、向右移動腳步,都極有可能完成了一次“跨省”之旅。

由此可見,這里的土地是何等復雜。

而更為復雜的,是這里的社會治安。因為兩省交界,民風剽悍、社情復雜、矛盾突出。在“王權止于縣政”的封建時代,天不管,地不管,人亦不管。這些地區(qū)幾乎成為社會治理的“死角”,山賊橫行、匪患成災,邊界沖突時起、邊民矛盾頻發(fā)、宗族紛爭常有,暴力、殺戮、聚賭、種毒、打架、斗毆、流血、疾病、死亡駢興錯出,小小一地,矛盾重重,動蕩不安。

剛剛解放那陣兒,土匪將這里作為理想的藏身之所。僅本地土匪就有陳通煥、蔣景洼等,他們出沒在兩省交界的大片山林里,打家劫舍,奸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人們深受匪害,苦不堪言。以致有人發(fā)出“今日四鄉(xiāng)之地,道路之間,何地無匪,何時無匪”、“居民無一家一戶能得一夜安眠,行人無一天一地能得平安”的驚嘆。匪徒十分猖獗,還不時進犯縣城。比如,1950年1月,匪首陳通煥、蔣景洼等率匪眾近千人,竄犯會同縣城,解放軍與縣自衛(wèi)隊奮起反擊,苦戰(zhàn)三天,才將縣城收復。后在剿匪部隊的艱苦努力下,直到1951年2月,才將躲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土匪徹底肅清。

隨著匪患的根除,暴力、殺戮、聚賭、種毒等基本絕跡,但山里人的匪氣還在,打架斗毆,宗族紛爭,時有發(fā)生。爭地、爭山、爭水、爭樹、爭屋、爭路、爭河流……糾紛不斷。人雖住在一起,很多人還是親戚老表、兄弟姐妹,但在人們的潛意識里,總要分個你湖南、我貴州。矛盾發(fā)生時,各方村民各自為政,如果不及早處置,稍一發(fā)酵,就變成兩省械斗,往往釀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改革開放后,田(水田)、土(旱地)、山分到戶,矛盾糾紛多,問題復雜,處理起來更難,村干部間曾經(jīng)流傳一句順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群眾喊勸架?!?/p>

老表吳展平也是想到這些有了感慨,作為表兄的楊漢德忍不住關心道:“又遇到什么麻紗事(麻煩事)了?”

吳展平說:“還不是些舊事,還不是些村民糾紛的問題?!?/p>

提起“糾紛”,楊漢德、李林柏兩老表也同時皺起了眉頭,作為同是村干部的三人,平日里無不被矛盾糾紛困擾,如今吳展平舊事重提,他們的情緒立馬從喝酒的愜意里抽離出來。

吳展平說:“這不是快過年了嗎?在外打工的都回來了,一大把問題全集中到一塊兒提了出來,特別是事關兩省的糾紛,解決起來真難?!?/p>

楊漢德聽后,嘆口長氣道:“是啊,現(xiàn)在的村干部本身就難當,而像我們這樣兩省交界、矛盾糾紛多的地方村干部更難當?!?/p>

李林柏急忙幫腔:“特別煩人的是,咱們的矛盾糾紛,稍有不慎就成省級糾紛,不知道怎么辦?!?/p>

吳展平接著說:“實際上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無非就是你砍了我一棵樹,他占了我一塊地;你喝水的水源被他切斷了,他家的牛吃了我家的菜,等等。有時就為一句話爭得死去活來,甚至大打出手。所有村干部幾乎每天都在為這些雞零狗碎的事瞎忙?!?/p>

楊漢德說:“可你是村干部,不忙不行啊!這雖然是些雞零狗碎的小事,但對于一個家庭、一屋人,可是大事。”

“可永遠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啊?!眳钦蛊綉n慮地說,“別的地方如今都在謀發(fā)展,都在帶領大家脫貧致富,都在搞建設、搞產(chǎn)業(yè),我們這里卻天天被些不值當?shù)拿芗m纏,真不是個事?!?/p>

李林柏也說:“是啊,特別是習總書記視察十八洞村后,向全國發(fā)出了精準扶貧的號召,各地都搞得熱火朝天,我們這里卻天天在吵架。唉!”

楊漢德說:“一個地方就和一個家庭一樣,家和萬事興,只有家和了,才能萬事興。我們得從源頭上將這些矛盾糾紛解決了?!?/p>

“怎么解決?又不歸一個省管?!崩盍职卣f。

楊漢德接話道:“問題就出在不是由一個省管。兩個省,兩個爹媽,各有各的政策,各有各的管法。而且,出現(xiàn)矛盾了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處理問題總是牽牽絆絆,不順?!?/p>

“是的,如果只屬于一個省管、由一家領導,矛盾肯定會少很多,就算有矛盾,也不會這么難處理。”吳展平附和道。

話說到這里,大家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好一會兒后,作為主人的楊漢德舉起酒碗,說:“來,咱們先干一下?!比司仆胍慌?,猛喝一口。

放下酒碗,楊漢德若有所思地說:“大家說到這份兒上,不如今天我們就合計合計,看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能有什么好辦法?”李林柏有些灰心地說。

楊漢德說:“我看,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能把原來分屬兩省的事,由‘兩個爹媽’管變?yōu)椤粋€爹媽’管,把‘兩省人’變?yōu)椤患胰恕瑔栴}就好辦了。”

“可怎么才能變?yōu)椤患胰恕??”李林柏再次反問?/p>

一直低頭沉思的吳展平突然抬起頭來,看看兩老表,說:“我有一個辦法?!?/p>

楊漢德馬上催道:“什么好辦法?快說出來聽聽。”

“成立一個聯(lián)合黨支部?!眳钦蛊焦麛嗟卣f。

他話音剛落,楊漢德便拍大腿起立,說:“對了,就成立一個聯(lián)合黨支部。這事,我也琢磨了很久。你這一說,我一下亮堂了。地,可以分為湖南與貴州,共產(chǎn)黨不能分,全中國只有一個,都在它的領導之下。它是全國人民共同的‘母親’,有了它,我們自然就成為‘一家人’。就這么定了,成立一個聯(lián)合黨支部?!睏顫h德興奮地說。

“好主意!”李林柏也興奮地豎起大姆指。

“我們現(xiàn)在是親戚,成立聯(lián)合黨支部后,就更是親上加親了。”吳展平為自己的提議得到兩老表一致的贊同而高興。

“是的,親上加親?!?/p>

三老表同時舉起酒碗,響亮一碰:“來,為親上加親,干!”

就此,一項改變羊角坪村和兩省邊界命運的“重大決策”,在三人共飲的一頓酒里呼之欲出。

有了“同一個爹媽”

根據(jù)《黨章》規(guī)定,成立黨支部必須經(jīng)上級黨委批準。而三老表所在黨支部,也不是同一個上級黨委。楊漢德與李林柏屬湖南省會同縣廣坪鎮(zhèn)黨委領導,吳展平則屬貴州省天柱縣地湖鄉(xiāng)黨委領導。為此,他們三人商定,先各自向所在的鄉(xiāng)鎮(zhèn)黨委匯報。

楊漢德與李林柏相約來到廣坪鎮(zhèn)政府,拿著兩人共同起草的《關于成立兩省邊界村聯(lián)合黨支部的報告》,找到時任鎮(zhèn)黨委書記梁中相,一邊遞過報告,一邊口頭跟書記匯報。

梁書記聽完匯報,堅定地說:“太好了,你們早就應該走這一步了?!苯又?,他仔細地詢問了一些具體情況,當他得知目前只有他們三個村參與時,馬上說,“只有三個村,力量不夠,必須將周邊的各村都聯(lián)合起來,這樣,才更有效果。你們三個村作為發(fā)起人,馬上與周邊其他村聯(lián)系,爭取更多的村參加。因為牽涉到兩省,僅僅我們鎮(zhèn)黨委支持還不夠,還必須向縣委報告,爭取更高層面的支持?!?/p>

梁書記隨即分派工作任務,他自己負責向會同縣委報告,楊漢德、李林柏負責聯(lián)系湖南周邊的各村;貴州那邊的村,建議由吳展平負責聯(lián)系,并向上級黨委報告,爭取支持。

一切安排妥當,大家開始分頭行動。

梁書記找到縣委分管黨群工作的副書記,一匯報,副書記當即表示,這是一件關系基層黨建的大好事,縣委堅決支持,這樣的聯(lián)合黨支部,不但要建,而且要建好。并叮囑梁中相,組織建起來后,要卓有成效地開展工作,充分發(fā)揮黨組織作用,使之真正成為兩省邊界平安建設和鄉(xiāng)村治理的引路先鋒。

從鎮(zhèn)里“領命”回來后,楊漢德、李林柏迅速分頭行動,與鄰近的村聯(lián)系。鄰村書記們一聽建立聯(lián)合黨支部的事,紛紛表示贊同。

第一次聯(lián)系的鄰近六個村,全部參與了進來。很快,湖南省會同縣委和貴州省天柱縣委《關于同意建立兩省邊界聯(lián)合黨支部的批復》分別送達。按照上級黨委的要求,籌備工作迅速展開。

2015年1月29日,一個春和景明的日子,第一次黨員代表大會在貴州省巖古村舉行,湖南會同縣、靖州縣和貴州天柱縣分別派出縣委領導,對會議進行指導。

會議確定了聯(lián)合黨支部的名稱為“中共湘黔朝陽聯(lián)合總支部委員會”。為什么叫“朝陽”?因為在許多年前,羊角坪一帶叫朝陽鄉(xiāng),鄉(xiāng)公所就設在羊角坪。而且,“朝陽”二字指的是早晨的太陽,象征聯(lián)合黨支部像早晨的太陽,蒸蒸日上,充滿希望。

會議通過了兩省邊界共治共享的《聯(lián)合聲明》,包括組織聯(lián)建、治理聯(lián)動、治安聯(lián)防、糾紛聯(lián)調、生態(tài)聯(lián)保、產(chǎn)業(yè)聯(lián)興,最后達到共建共治、共建共享、共建共富的目標。

會議選舉產(chǎn)生聯(lián)合黨支部委員會組成人員,貴州巖古村黨支部書記吳宜權當選聯(lián)合黨支部書記,楊漢德和湖南江沖村黨支部書記唐幫貴當選副書記,其他幾村的書記當選為支部委員。

會議結束時,一塊系著紅綢布、嶄新的、寫有“中共湘黔朝陽聯(lián)合總支部委員會”字樣的牌子,在熱鬧的鞭炮聲里掛了起來。之后,又成立了“湘黔朝陽聯(lián)合調解委員會”,負責兩省邊界矛盾糾紛的調解工作。

聯(lián)合黨支部的成立,一時間成為爆炸新聞,在偏僻的山村迅速傳開,周圍又有幾個村紛紛提出申請,要求加入。最后,共有9個村加入,涉及人口1.8萬、黨員470多名。

三年后,聯(lián)合黨支部換屆,楊漢德當選為書記。

至此,一個覆蓋兩省三縣六鄉(xiāng)鎮(zhèn)九村的基層聯(lián)合黨支部在兩省邊界誕生。

“應該說,它是偉大的誕生,也是最純粹的誕生,它的誕生,使山同脈、水同源、人同族、民同俗、山水相連、唇齒相依的兩省邊界人們終于走到了一起。它的誕生,使兩省邊界的人們終于有了‘同一個爹媽’,終于成為‘同一個爹媽’呵護下的‘同一家人’?!睏顫h德感慨道。

......

(未完待續(xù),更多精彩內容請關注《啄木鳥》202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