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中國大獎賽落戶上海記
近日，首屆奧運會資格系列賽·上海在黃浦濱江舉辦。這些年，越來越多的世界性大賽選擇了上海，其中包括不久前剛結束的F1賽事。回顧往事，展望更好的將來。
今年是F1中國大獎賽落戶上海20周年。經(jīng)過二十載的精心打造，F(xiàn)1中國大獎賽已經(jīng)成為F1全球版圖中不容錯過的重要一站，也是上海建設國際體育賽事之都的標志性賽事。作為一名曾經(jīng)從事賽車運動的上海體育人，回想起參與將F1賽事引進中國、落戶上海的曲折過程，感到無比的欣慰和驕傲。
首戰(zhàn)受挫 申辦競爭激烈
F1作為國際汽車運動聯(lián)合會（FIA）舉辦的最高等級的年度系列場地賽車比賽，是世界上水平最高，影響最大，堪與奧運會、世界杯足球賽媲美的三大頂級體育賽事之一。每當一輛輛造價千萬的方程式賽車，以每小時超過300公里的時速呼嘯而過，都會瞬間點燃全世界近60億車迷的激情，使他們熱血僨張，歡呼雀躍。
上世紀九十年代，在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下，隨著國門打開，F(xiàn)1逐漸傳入中國，開始影響中國的賽車運動。時任上海市汽車摩托車運動協(xié)會秘書長的我也深受鼓舞，開始思索如何把這項賽車運動中的“皇冠”賽事引進中國，讓上海這座國際化大都市也能響起F1馬達的轟鳴聲。
1999年的初秋，我們開始了引進F1賽事的首次嘗試。當時，一家在上海經(jīng)營房地產(chǎn)的廣東企業(yè)找到我們，有意合作，運用商業(yè)化的模式，為上海引進F1比賽。要比賽，首先要建造符合F1標準的大型賽車場，我們與這家公司經(jīng)過精細勘察，并與上海華夏文化旅游區(qū)協(xié)商，選址浦東的三甲港建造賽車場。三甲港位于浦東的母親河川楊河入海處的長江之口，有著風光旖旎的生活海岸線。盡管在經(jīng)海水沖刷形成的泥沙堆積層上建造賽道，可能會產(chǎn)生賽道沉降等不利因素，需要增加建設成本，但考慮到浦東是改革開放的先行先試區(qū)，對吸引外資有一定的優(yōu)惠政策，加上此處毗鄰浦東國際機場，地理上有優(yōu)勢。
應當說，在當時這還是不錯的選址。但是，鑒于純商業(yè)操作的資金缺口很大，企業(yè)決定利用自己在海外的人脈，赴美國進行招商，我也應邀加入了這個行列。這年9月，我們在洛杉磯綠蔭環(huán)抱的花園住宅中見到了華人富商，也在紐約的豪華公寓里拜訪了美國商業(yè)大亨，向他們宣傳上海浦東的改革開放，介紹F1賽事的影響力及投資效益。盡管他們對上海浦東的改革開放新形象表現(xiàn)出了濃厚興趣，也對在上海建造賽車場引進F1賽事有所心動，但最終還是退縮了。在這些商人的思維中，并不在意比賽的影響力和“溢出效應”，而是講究實實在在的短時回報率，而我們又不能承諾給他們更多的政策優(yōu)惠。結果，首次嘗試無功而返。
幾乎與此同時，國內(nèi)的許多地方也有引進F1賽事的嘗試?！捌囍劓?zhèn)”武漢的賽事組織等先后主動接觸了國際汽聯(lián)和F1賽車公司，就引進F1比賽進行了洽談。而廣東珠海市更是在1993年便在市政府的主導下，引進外資開始建造珠海國際賽車場，意欲將F1賽車和已小有名氣的“珠海國際航空展”共同打造成珠海旅游的兩張名片，并且1996年該賽場正式進入了F1候選賽道名單，已無限接近舉辦F1中國大獎賽。可惜，在“臨門一腳”時分，因為馬來西亞投資商的撤資，以及相關人員變動等客觀原因，這個美好愿望終未實現(xiàn)。
首戰(zhàn)告挫，加上國內(nèi)異常激烈的競爭態(tài)勢，作為上海的體育人，我們初心不改，一方面積極地向市政府建言獻策，力陳引進F1比賽對于上海的積極意義和作用；另一方面，在上海尚沒有大型賽車場的情況下，先后舉辦了拉力賽、街道賽等國內(nèi)外汽車賽事，在全市營造良好的賽車氛圍。同時，通過比賽培養(yǎng)賽車的競賽組織管理人員以及裁判員，為F1進入上海做好人才儲備。我們始終堅信，F(xiàn)1終有落戶上海的一天！
多方支持 商談一錘定音
經(jīng)過多年不懈的宣傳、呼吁和造勢，2001年初，我們的建議終于得到了市政府的支持，批準上海市正式申辦F1大獎賽，并極具戰(zhàn)略眼光地選定毗鄰嘉定區(qū)安亭的“汽車城”區(qū)域建造國際賽車場。安亭地區(qū)是上海汽車產(chǎn)業(yè)的集聚區(qū)，在這里建造賽車場，舉辦頂級汽車賽事，無疑將汽車產(chǎn)業(yè)和文化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有力地提升上海汽車制造業(yè)的國際影響力。經(jīng)過中國汽車運動聯(lián)合會批準后，這年7月，正式成立了上海市申辦F1大獎賽的代表團。代表團由當時的中汽聯(lián)、上海市計劃委員會、嘉定區(qū)人民政府、市公安局指揮中心領導組成，上海市體育局則派出副局長、市汽車摩托車運動協(xié)會主席趙英華以及時任上海市體育競賽管理中心主任兼協(xié)會秘書長的我參加。
申辦F1，繞不過的是時任國際汽聯(lián)副主席兼一級方程式管理公司（FDM）創(chuàng)始人和總裁伯尼·?？巳R斯頓。這位賽車運動員出身的英國人，自1974年成功地從國際汽聯(lián)爭取到了F1比賽的商業(yè)經(jīng)管權后，通過一系列的改革和運作，成功地將相對小眾的F1賽事轉(zhuǎn)變成為一個高度商業(yè)化的吸引全球關注的成功賽事，觀眾人數(shù)不亞于奧運會甚至世界杯足球賽。巨大的成功也造就了他在F1領域一言九鼎的權勢。為此，經(jīng)過時任中汽聯(lián)主席石天曙的牽線，代表團決定直接赴德國的約定地點去會會這位“霸道總裁”。
7月27日晚我們從上海飛抵法國巴黎，又馬上轉(zhuǎn)機飛往德國，抵達法蘭克福機場已是7月28日上午9時了。因曾有傳說，沙特阿拉伯的F1申辦代表因為遲到，讓等了很長時間的伯尼一怒之下直接取消了沙特的賽事，前車之鑒讓我們顧不上休息，馬不停蹄驅(qū)車前往黑森州的霍根海姆賽車場。約2小時后，當我們的車輛抵達賽車場時，立即被這人山人海的熱鬧場景所震撼。原來，這里正在舉行F1德國霍根海姆大獎賽，當天下午還是重要的周六排位賽。來自世界各地的賽車愛好者們，揮舞著自己喜愛的車隊旗幟，甚至還舉著崇拜的車手畫像，興致勃勃地涌入賽車場，似乎是趕去參加一場狂歡派對。先期到達的石天曙主席已經(jīng)在路口等著我們了。因臨近預約會面的時間，石主席的額頭上沁出了點點汗珠。他手捧事先已為我們申領的證件，帶領大家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徑直向貴賓工作區(qū)域走去。工作區(qū)域的辦公室均由一輛輛集裝箱車廂改裝而成，中午時分，步入這間被F1記者戲稱為“F1皇宮”的白色神秘車廂，我們見到了這位F1世界的傳奇人物伯尼。
這位身高剛過1.6米的矮小英國老頭，身著剪裁精細的長袖白色襯衫，下著黑色休閑褲，淺灰色的有色眼鏡鏡片下面，藏著一雙精干、帶點狡詐的眼睛。在仔細掃視了我們每一個人，并略作寒暄后，他直入主題，拋出第一個問題竟是：“你們是代表政府還是企業(yè)來和我談的？”潛臺詞是，如果不是代表政府，我就沒有必要和你們談下去。顯然他是事先做過功課有備而來的。是啊，像舉辦F1這樣的涉及面甚廣、工作量巨大、耗資也巨大的賽事，按當時中國的現(xiàn)狀，沒有得到政府的參與和支持，甚至投資是很難辦成的。這也是他曾拒絕國內(nèi)一些城市或企業(yè)家前來商談申辦F1賽事的理由。而我們曾經(jīng)的首戰(zhàn)遭挫，大概也緣于此。但這次我們的申辦不同了，代表團團長趙英華底氣十足地回答：“我們的申辦得到了上海市政府的批準和授權。這點，你不用擔心！”聽到這個回答，伯尼緊繃的臉開始松弛下來。帶著一絲笑容，他接著問道：“那么你們的賽車場準備建在哪里？離開市中心有多遠？”胸有成竹的嘉定區(qū)領導從包中抽出一張畫有賽車場選址的圖紙，攤開在辦公桌上，向伯尼詳細地介紹起來。伯尼摘下眼鏡，欠下身在圖紙前仔細觀看著，丈量著。當聽到賽車場選址毗鄰上海汽車城，距市中心距離僅30公里，且有上海首條高速公路滬嘉高速可以抵達時，他露出了贊許的目光。接著，他話鋒一轉(zhuǎn)單刀直入地提醒說：“F1比賽費用是非常昂貴的。包括申辦比賽費用、比賽的冠名權、賽場的廣告權、電視轉(zhuǎn)播權收益，按規(guī)定均歸我們，主辦方主要依靠門票收入。這點你們要有思想準備?！本o接著，他又問道：“對于賽車場的建設投資和賽事運作，你們有什么打算呢？”當聽到上海市政府愿意投資賽車場建設，并準備成立專業(yè)公司來負責操作和賽事的運行時，他笑了，略加思索后，當即對我們所有人鄭重地宣布，“三年以后，我將在歐洲現(xiàn)有的比賽中抽調(diào)一站，放到中國上海去舉行”，并當即和我們約定，盡快進行賽車場建設的合作和賽事申辦運作的具體談判。在接過上海贈送的具有象征性意義的金鑰匙時，他興奮地高高舉起向所有人展示：“我拿到了打開上海大門的鑰匙啦！”
僅短短一個小時，這位“霸道總裁”便敲定了F1這項全球性的賽事落戶中國上海這件大事。也許是我們的誠意打動了他，但對于這位極具商業(yè)才華的人來說，我更愿意相信，是中國這個蓬勃發(fā)展的巨大市場吸引了他。
不管如何，2001年7月28日的這個周末，在中國汽車運動發(fā)展史上書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車手崛起 中國賽展露上海元素
回國后，市政府便在嘉定開始興建上海國際賽車場，并成立了上海國際賽車場有限公司來具體進行場地建設、賽事談判等事務。伯尼也信守了承諾。三年后的2004年9月24日，首屆F1中國大獎賽落地上海，不僅創(chuàng)造了國際賽車界上當年建成場地、當年即辦賽的歷史，更創(chuàng)下三天比賽現(xiàn)場觀眾累計達到26萬人次的奇跡。其中正賽日現(xiàn)場觀眾更是達到了15萬，創(chuàng)造了中國有史以來單場觀眾人數(shù)最多的紀錄。一時間，觀看F1成為了時尚的事情。
F1落戶上海后，經(jīng)過多年的市場能量積聚，為賽事的市場化運作打下了良好基礎。特別是2016年隨著F1掌門人伯尼的退出以及自由媒體集團的入主，一個更加開放、多方合作共贏的辦賽模式正在形成。加上上海久事集團的加盟，也讓F1中國站的市場化運作走上良性循環(huán)的軌道。
更令人欣喜的是，F(xiàn)1中國大獎賽經(jīng)過二十載的沉淀，已經(jīng)積攢了大批真正的賽車迷，且人數(shù)還在呈井噴式增長。其中，也為上海本地車手提供了成長的土壤。周冠宇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1999年5月出生在上海的周冠宇，6歲隨父親走進上賽場，觀看F1中國大獎賽時，便為賽車的魅力所吸引。隨即，循著F1車王舒馬赫的成長軌跡，他在前輩車手馬青驊的帶領下，開始在曲陽卡丁車俱樂部進行練習，后又在自己父親專門為他建造的卡丁車賽道得到進一步深造，10歲那年便贏得了全國卡丁車錦標賽全部分站的冠軍。2010年，周冠宇在母親陪伴下前往英國，一邊上學一邊訓練，并在2014年簽約法拉利車手學院，正式開始了方程式賽車生涯。從征戰(zhàn)F4、F3到F2，周冠宇一步一個腳印，多次折桂，終于在2021年11月16日被意大利老牌F1車隊阿爾法·羅密歐競速車隊選中，成為2022年賽季車隊的正選車手。在22、23年度的F1賽季中，周冠宇穩(wěn)扎穩(wěn)打，多次取得分站賽積分，已經(jīng)坐穩(wěn)了車隊的位置。周冠宇的橫空出世，圓了幾代中國賽車手的F1之夢，也應允了F1前掌門人伯尼關于“F1需要一名中國人”的期待。而今年的F1中國大獎賽，作為周冠宇的家鄉(xiāng)首秀，更是點燃了家鄉(xiāng)車迷巨大的熱情。為周冠宇特別設立的加油“中國周”看臺，更是一票難求。
喜愛今日之F1中國大獎賽，以上海車手崛起為代表的上海元素已無處不在。經(jīng)過多年歷練，上海市的技術官員已能夠進入F1最核心的賽時指揮中樞，參與現(xiàn)場工作；比賽裁判也已完成從最初的國際汽聯(lián)從海外派遣到上海裁判為主體的轉(zhuǎn)換。假以時日，希望能在賽場上看到一支來自上海的車隊，那將大大提升上海這個全球汽車制造業(yè)中心的影響力，展示國際體育賽事之都的風采，這也正是我們這些參與將F1引進中國、落戶上海的體育人所樂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