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在酒樓上》:酒意闌珊中,講述的兩件“無聊事”
原標題:酒意闌珊中,講述的兩件“無聊事”——《在酒樓上》賞析
按照文末所署時間,寫下《祝福》九天后,即1924年元宵節(jié)前夕,魯迅又在磚塔胡同寫下《在酒樓上》。三個月后發(fā)表于1924年5月10日出版的《小說月報》第15卷第5號,也是這期雜志的開篇之作。
我們不妨以同一個“我”引路的視點進入魯迅虛構(gòu)系列群文本的共時性結(jié)構(gòu),打開《在酒樓上》這又一“彷徨于無地”的文學(xué)空間。
“北方固不是舊鄉(xiāng),南來又只能算一個客子”,遠行游子“我”,在舊歷年底回到故鄉(xiāng),與祥林嫂河邊相遇,被拷問靈魂,引出對其半生斷片的回憶后。未料想祥林嫂老于“祝?!钡哪旯?jié)喜慶氣氛中,靈魂不得安住的“我”決計離開,于是來到S城。
曾經(jīng)在四叔家暫寓跨年的“我”,此時又暫寓在S城的洛思旅館。深冬雪后,風(fēng)景凄清,午餐沒有飽,出街向酒樓?!拔摇眮淼较惹昂苁熳R現(xiàn)在卻是見生的一石居,要了一斤紹酒,十個辣醬油豆腐,靠窗而坐,眺望樓下的廢園,驚異于幾株老梅竟斗雪開著滿樹的繁花。
在毫無酒樓氣的酒樓上,不專為買醉的“我”竟不料遇見呂緯甫——教書時代曾經(jīng)“同到城隍廟里去拔掉神像的胡子”“連日議論些改革中國的方法以至于打起來”的舊日同窗?!拔摇迸c他一別十年,此次也不在“我”尋訪的以為可以會見的舊同事之列,萬想不到在此重逢。于是,對桌同飲了至少五斤紹酒,感嘆了七次無聊,共同建構(gòu)了兩種文學(xué)情境。
別后景況是呂緯甫先在濟南謀事,兩年后到太原一個同鄉(xiāng)家里做家庭教師,每月薪水二十元,還要照顧老母親。此次年假回鄉(xiāng),據(jù)說是為了完成母親的兩個心愿,一個是給早夭的小兄弟遷葬,另一個是給鄰居船戶長富的女兒阿順送去特意買來的剪絨花。
《在酒樓上》敘事與《祝?!窋⑹峦瑢儆凇肮适轮刑坠适?、講述中有講述”的模式,可以理解為,“我”講述了祥林嫂的故事后,繼續(xù)在南方游歷,意外遇見故友呂緯甫,于是作為聽眾,讓呂緯甫講出自己的故事。正如同祥林嫂的講述,呂緯甫還以限制性視角講述了與阿順之間美好的青春記憶,未知部分即呂緯甫離開后阿順病死的結(jié)局,則由柴店店主的母親老發(fā)奶奶完成。
第一件無聊事,給小兄弟遷葬,極具反諷性。魯迅寫道:
我站在雪中,決然的指著他對土工說,“掘開來! ”我實在是一個庸人,我這時覺得我的聲音有些希奇,這命令也是一個在我一生中最為偉大的命令。
為何這是一個最為偉大的命令?為何小兄弟的骨殖蹤影全無?棺材成了片片,被褥、衣服、骨骼什么也沒有。連最難爛的頭發(fā)也沒有?魯迅留下了巨大的可填補的敘述空白。如果視掘墳為徹底反傳統(tǒng)的象征,彰顯了作為辛亥革命前后S城最先感受時代風(fēng)潮的知識分子“我”與呂緯甫改革舊中國的敏捷精悍,那么,曾經(jīng)到城隍廟拔過神像胡子的激進行為,則很可能引發(fā)了S城保守勢力的公憤,遭到報復(fù),致使自家小兄弟的墳被掘,這樣的情節(jié)推演完全沒有問題,是很合乎故事發(fā)展邏輯的。
1923年6月,周作人編譯《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出版,收有魯迅譯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其中一個極其陰森恐怖的場面,便是一個老嫗在腐尸堆中一根一根拔下死人的頭發(fā)去做假發(fā)。魯迅運用了頭發(fā)最難爛掘墳后卻全無的極具張力的細節(jié)描寫,同樣讓《在酒樓上》留下了神秘詭異的敘事空洞。
當(dāng)呂緯甫決然命令掘墳時,訝異于自己聲音的希奇。人死之后究竟有沒有靈魂?祥林嫂質(zhì)疑過的問題,在為小兄弟遷葬的無聊事上再次得到了呼應(yīng)。對于信奉進化論的新文化人而言,人死之后,尤其是棺材里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的情況下,只要將墳的土平了就好,讓生命回歸大地,化為泥土。然而,呂緯甫的所作所為完全遵循民俗禮法,即將弟弟尸體原先所在之處的泥土裹到棉花里,包起來放到新被褥上,裝到新棺材里,帶到父親墳的旁邊重新安葬。這完全是一個安慰活人的象征性的儀式。呂緯甫懷著極其復(fù)雜的心情平生第一次面對掘墳,恍惚間不知自己是在反傳統(tǒng)還是維護傳統(tǒng),土工們卻毫不駭怪,聽到命令就動手掘下去,可見從未對此多想,早已掘過不知多少次了?!拔摇睂Υ烁械秸痼@仍然是通過呂緯甫的話語表現(xiàn)的——“阿阿,你這樣得看我,你怪我何以和先前太不相同了么?”——可見,“我”對呂緯甫的做法是不認同的。
然而,魯迅的虛構(gòu)之所以偉大,體現(xiàn)于不在社會問題層面進行如此的情節(jié)推演,而是讓呂緯甫在有了酒意的狀態(tài)下,用詩化語言,朦朧地說出。這也使得接下來阿順進入?yún)尉暩Φ那啻簲⑹掠辛藦娏业闹饔^理想色彩。在對于小兄弟遷葬之事呂緯甫自評為敷敷衍衍、模模糊糊之后,魯迅如是過渡和鋪墊下一件真誠的“無聊事”——
看你的神情,你似乎還有些期望我,——我現(xiàn)在自然麻木得多了,但是有些事也還看得出。這使我很感激,然而也使我很不安:怕我終于辜負了至今還對我懷著好意的老朋友……
按照呂緯甫的敘述邏輯,為小兄弟遷墳是“麻木得多了”的表現(xiàn),而接下來的這件事卻也還看得出是不麻木的。那么,“我”所期望的呂緯甫不要辜負了的是什么呢?
呂緯甫講述的阿順,長相并不美,但在其心中閃耀著美的光芒,她眼眸明凈,心地純白。作為家中長女,十多歲沒了母親,便由她帶著弟弟妹妹過活,又得服侍父親,因為想要剪絨花哭了小半夜,挨了父親的打。兩年前,呂緯甫回鄉(xiāng)接母親時,和長富談天,被請吃蕎麥粉。阿順沒有聽從父親“他們文人,是不會吃東西的,你就用小碗”的囑咐,而是故意盛了一大碗,加了很多白糖,怯生生地站在屋角看著,“怕自己調(diào)的不好,愿我們吃的有味”。起初漫然吃著這不可口卻非常甜的蕎麥粉的呂緯甫捕捉到了阿順擔(dān)憂的神情,為了不使她失望,便苦苦硬吃,放開喉嚨灌下去。這個只有兩人默契會意的小秘密,消融在阿順收拾空碗時得意的笑容里,令人剎那神醉。呂緯甫雖然一夜飽脹,不得安睡,但也祝贊阿順一生幸福,愿世界為她變好。
通過老發(fā)奶奶,我們得知呂緯甫離開S城后的一年多,阿順像母親一樣染上了肺結(jié)核,身體每況愈下。伯伯長庚常來要錢,還誑說阿順的未婚夫連他這個“偷雞賊”都不如。阿順深受打擊,病情加重,終于咽氣。以至于撐了半世小船的未婚夫眼淚汪汪,自嘆命苦。呂緯甫對阿順后來的結(jié)局并不知曉,遵照母親的囑托,也順應(yīng)自己的意愿,特地在濟南買了兩朵剪絨花來送給阿順,為此還在S城專門耽擱了一天行程,結(jié)果迎接他的是鬼一樣的阿昭和惡狠狠的小弟。文本留下的不是“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的美麗惆悵,而是無人可戴剪絨花的永遠的悲傷。
阿順生病后哭哭啼啼遭到親人嫌棄,類似于《頹敗線的顫動》里的老母親,得不到一點感恩的回報,肉體與精神被雙重虐殺。讀者之所以能夠在鉛色的文本世界里看到如同初戀般的剎那明麗,是因為魯迅讓呂緯甫用詩一般的語言來描述吃蕎麥粉的情境——毫無功利的愛的閃光,同時也是可以引發(fā)超功利藝術(shù)之境的美妙瞬間。然而,如此美的情境即刻就被呂緯甫稱為“這些意思”,這是些什么意思呢?一切對于美好的追求都是“舊日的夢的痕跡”,現(xiàn)實還是充斥著無聊事的現(xiàn)實。所謂的成熟世故的態(tài)度就是“即刻就自笑,接著也就忘卻了”。必須是在酒樓上,借助酒勁兒,在朦朧中,才能夠談出“這些意思”。而能夠用詩般的語言談出“這些意思”,是因為呂緯甫是個有著覺醒思想的文人。文人身份是借船戶長富之口說出來的。顯然,“我”與呂緯甫互為鏡像,因為呂緯甫是根據(jù)“我”的期待挑選了兩件無聊事向“我”陳述漫長十年來的生活。“我”的行動元功能就是傾聽呂緯甫幾近獨白的自言自語。呂緯甫大概只需要這樣一個可以入心的聽眾,需要至少一斤紹酒的酒精激發(fā),于是,魯迅提供了“在酒樓上”這樣一個詩學(xué)空間,成全了朦朧中的文學(xué)境界。隨著茴香豆、凍肉、油豆腐逐漸排上來,氤氳著煙氣和油豆腐熱氣的一石居,伴著越加紛紛而下的雪,終于有了酒樓氣,也就有了文藝氣息,呂緯甫漸漸活潑起來,故事氣氛被充分調(diào)動,阿順適時出場,另一種花——“剪絨花”應(yīng)文本召喚而出。
因愛美而渴望剪絨花是少女正常的心理現(xiàn)象,然而,順姑卻因此遭到父親的打罵,少女天性被壓抑,這也是魯迅這期間持續(xù)思考婦女解放問題、幼者本位問題的思想投射。廢園中的山茶花與阿順向往的剪絨花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個是只有在南方不凍土的積雪滋潤中才能傲立開放的真花——讓呂緯甫的眼睛恢復(fù)學(xué)校時代射人光芒的理想的象征;一個是向往而不得的假花——舊社會作為擺設(shè)和犧牲品的舊式女子被吞噬的命運的象征。
由于文本深深的有我之境,阿順的故事完全可以有另一重面貌,即阿順收拾碗筷時并沒有什么得意的笑容,而是呂緯甫自己的錯意;并不是母親囑托呂緯甫一定要送剪絨花給阿順,而是他早就知道了阿順被打的遭遇,很想成全她的心愿,只不過對“我”講述時說成是母親的囑托。又或者二人本就一見之下,互相惦念,呂緯甫卻輕描淡寫,也稱之為無聊事,然而,魯迅又讓他的敘述時而露出馬腳。當(dāng)提及阿順,呂緯甫對“我”說:“你一定沒有留心,因為那時她還小?!毖酝庵?,他自己很留心,不然就不會注意到長得并不好看的阿順“獨有眼睛非常大,睫毛也很長,眼白又青得如夜的晴天,而且是北方的無風(fēng)的晴天”。隨著飲酒的增多,呂緯甫明確表示很喜歡為阿順效力,并且跑遍太原搜求不到剪絨花,專門在濟南買到,因為拿不準阿順喜歡什么紅色,便大紅與粉紅各買了一朵。一個如此細心觀察、體貼入微的男性形象是呂緯甫在又一次喝干一杯酒,又吸幾口煙的情況下描畫完整的。很顯然,阿順的笑靨與面影在呂緯甫的內(nèi)心刻痕極深,讓他時時惦記,未曾吐露,如果酒不是喝到這個程度,恐怕就永遠封印在記憶之中了。
實際上,緩步來到一石居的呂緯甫剛剛從長富家走出,得知阿順在秋天病死的悲劇,費盡心思買的剪絨花剛剛托柴店的老發(fā)奶奶給了對其印象極其惡劣的阿昭。這也是造成他行動格外迂緩、精神頹唐的直接原因。講完阿順的故事,呂緯甫“滿臉已經(jīng)通紅,似乎很有些醉,但眼光卻又消沉下去”??梢姡钠鹆撕艽蟮挠職?,對青春記憶很有些陶醉,對阿順的病死更是痛心。阿順的故事如果換成第一人稱或者全知視角敘述,都不會達到讓人久久回味、難以釋懷的美學(xué)效果,只有在呂緯甫帶著酒意的非常自我的講述中,才能令其如此空曠徘徊。
兩件無聊事,也是兩個心愿,實際上都未達成。設(shè)若沒有喝酒,或者酒醒后的呂緯甫重述這兩件無聊事,會是什么格調(diào)呢?當(dāng)我們將視點由“樓”轉(zhuǎn)向“酒”,文本風(fēng)景彰顯出不一樣的風(fēng)致。最初,“我”來一石居,只為“逃避客中的無聊,并不專為買醉”。然而,與故友意外相逢后,卻不斷添酒,直到五斤,不是買醉勝似買醉。魯迅啟用酒樓這一文學(xué)空間的意味在于,主人公這一番記憶的回溯是酒后吐真言呢,還是醉話不可當(dāng)真?或者是酒量恰好到可以召喚出一個活潑的講述人,召喚出兩個悲慘故事的程度?答案恐怕是最后者。我們看到,結(jié)賬時分,呂緯甫很清醒,并沒有像重逢那刻一般謙虛推讓,而是聽?wèi){“我”付賬,說明他是沒有醉的。他的講述盡管打上了自我的青春烙印,卻是可靠的。而在魯迅那里,這兩個被呂緯甫反復(fù)強調(diào)是無聊事的文學(xué)事件,看似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實則關(guān)聯(lián)緊密,都表現(xiàn)了生命的早夭,隱喻了“救救孩子”的文化啟蒙偉業(yè)難以為繼。
作為一個高度濃縮的文本,《在酒樓上》有很多個開口,或者說擴展塢、生長點,從任何一個生長點嫁接下去,都可以開枝散葉,綻放繁花,甚至長成一部長篇巨著。然而,魯迅沒有。他拋開宏大敘事,只留下詩學(xué)氛圍,在高度的藝術(shù)抽象中,構(gòu)筑人類普遍性命題,成就了偉大的文學(xué)經(jīng)典。
這一詩學(xué)氛圍被周作人稱為“魯迅氣氛”。周作人非常了解大哥的文藝趣味和美學(xué)追求,東京時代兄弟怡怡時如此,兄弟失和之后依然如此,魯迅去世后更是深味其間。那么,什么是魯迅氣氛?通讀文本,四處彌漫著的是懶散、懷舊、哀愁、孤獨、躊躇、悲傷、頹唐、無聊、麻木、虛無、幻滅……
如果副文本信息也可以視為虛構(gòu)故事的內(nèi)部時間,那么,“我”與呂緯甫十年前在學(xué)校共事應(yīng)當(dāng)是1914年,也就是辛亥革命的浪潮波及地方民間社會,觸發(fā)守舊勢力更加頑固抵抗的后辛亥、前“五四”時期。魯迅塑造的此一時空的灰色小知識分子形象成為中國新文學(xué)發(fā)軔之初最迷茫的一代。他們擁有共同的歷史遭際、共同的青春記憶、共同的心靈傷痕以及共同的幻滅感——與傳統(tǒng)自以為徹底決裂后的無所歸依,夢醒了無路可走。
“但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了,敷敷衍衍,模模胡胡。我有時自己也想到,倘若先前的朋友看見我,怕會不認我做朋友了。——然而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呂緯甫以喃喃自語的方式,重復(fù)說出“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曾經(jīng)的啟蒙知識分子、熱血志士,預(yù)想的事沒有一件如意,“無非做了些無聊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沒有做”。像蠅子一樣“飛了一個小圈子,便又回來停在原地點”——宇宙的盡頭是S城。不但社會一切照舊,還為庸眾厭惡、排斥,茍且生存,唯有嘆息。毫無疑問,這是《在酒樓上》在社會學(xué)意義上的表層內(nèi)涵。在這一層面上,呂緯甫的原型可以是范愛農(nóng),可以是周作人,也可以是魯迅的舊我。
然而,彷徨魯迅卻在吶喊魯迅塑造的“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之后為我們提供了窗外的風(fēng)景。洛思旅館的窗外乏善可陳——斑駁的墻壁、枯死的莓苔;一石居酒樓的窗外卻幾次讓“我”與呂緯甫驚艷。廢園無疑是學(xué)校時代的象征。亭子倒塌意味著理想的轟毀——目下的呂緯甫只能教“子曰詩云”,而不是ABCD。然而——
幾株老梅竟斗雪開著滿樹的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為意;倒塌的亭子邊還有一株山茶樹,從暗綠的密葉里顯出十幾朵紅花來,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憤怒而且傲慢,如蔑視游人的甘心于遠行。我這時又忽地想到這里積雪的滋潤,著物不去,晶瑩有光,不比朔雪的粉一般干,大風(fēng)一吹,便飛得滿空如煙霧……
明得如火的雪中山茶花恰似繆斯女神,昭示著出門遠行、探索尋路的啟蒙初心。滋潤的積雪則象征著故土的生命源泉,人心之內(nèi)曜恰是著物不去,晶瑩有光。在酒樓上看著窗外雪中有花的風(fēng)景與呂緯甫相聚交談后,“我”重新振作起來。
待到真正的酒客上樓來,“我”與呂緯甫便結(jié)束了談天,即刻分手?,F(xiàn)實闖入后,文學(xué)境界迅速幻化,周遭實際頓然顯形。最后分別,各走各的方向,這里倒極易讓人聯(lián)想到周氏兄弟失和,文藝聯(lián)盟解體。周作人可以說是魯迅按照自己的文藝理想培養(yǎng)塑造的第一個文藝青年,然而后來,親情決裂的同時,兄弟共有的薔薇色的文藝夢被無情擊碎,經(jīng)過了磚塔胡同時期肉身與精神的雙重掙扎,“我”終于獨自向著目標走去,“寒風(fēng)和雪片撲在臉上,倒覺得很爽快。見天色已是黃昏,和屋宇和街道都織在密雪的純白而不定的羅網(wǎng)里”。這便是后來《彷徨》成集出版時卷首語中“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初次表達。
堅韌的生命在哪里都應(yīng)該是堅定的。沒有救贖,拒絕療傷,直面自我,正視百無聊賴的人生,肉薄純白而不定的生存羅網(wǎng),在憤怒而且傲慢中,荷戟獨彷徨。
2024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