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人世間那潔凈的溫柔
來源:中華讀書報 | 何萬敏  2024年07月07日15:33

王慧騏的散文集《安靜做最慢的事就好》中,有一篇寫作家的弟弟生命最后一段日子,在成都的醫(yī)院治療邂逅到的三位“普通人”。

“第一位是何教授”。何教授是重慶人,現(xiàn)已八十多歲,身體非常硬朗。每周三天門診,兩天授課。何教授為病人另外推薦了對癥專家,使病人進入實質(zhì)性治療,而對自己愛莫能助深表歉疚,后得知病人過世發(fā)來惋惜的挽聯(lián),足見一位醫(yī)者的大愛仁心?!暗诙灰涀〉氖悄贻p的小王醫(yī)生”,三十多歲,她的家在四川涼山,知書達理和善解人意,讓病人感到一種親人般的溫暖和依靠?!斑€有一位是護工楊師傅”,五十剛出頭,是病區(qū)護工班長,對病人特別體貼,不惜力,不怕苦。文章最后一段寫道:“盡管大家都盡心盡力了,但最終弟弟還是沒能留住。心慟之余,想起這幾位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給過他切實幫助的人,我想說的是,我這個哥哥會一直記著你們。”

作家以文字記住的三個人,既不是達官貴人,也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卻是一個鮮活生命身處最后一程的艱難時刻,得到關(guān)懷與撫慰的施予者。醫(yī)院總歸是一個特殊的場合,醫(yī)生與病人二者相互作用,形成一種復(fù)雜的情感機制;病痛的“困境”放大了對生命價值的思索,于是作為“醫(yī)者”的所作所為容易被置于病人和親屬的矚目之中。作家沒有任何挑剔和抱怨不滿,慈眉善目看見的,滿是真摯的理解和溫暖的記述。人生無常。生的哭啼帶來新歡喜,命的消逝無不讓人痛惜。目睹一個生命的最后歷程,無論匆忙還是漫長,情真意切的心靈空間,往往會得到極大限度的拓展。那些長歌當哭,一瀉千里,疼痛與撕裂交加的不舍,當令人淚涕;這里坦然面對,呵護尊嚴,以文字的方式表達對一段生命有過交集的“普通人”的感激,疊加了作者慈悲為懷的真性情。《安靜做最慢的事就好》全書收錄82篇散文,分為三輯:城市的體溫不慌;在地圖上回家;安靜做最慢的事就好。分輯標題大致勾勒出內(nèi)容的面向,不慌不忙寫來人與事——男女老少,工農(nóng)兵商,主客親朋,發(fā)生那么多情感的交流,思想的交集,事務(wù)的交結(jié),物質(zhì)的交往?;蛞黄饘W(xué)習(xí),或共同寫作,或主持刊物,或采訪人物,或協(xié)助出版,或幫忙生活,或是同廠,或本同鄉(xiāng)……人之一生,我們或駐足凝望,或心底念想的人生風(fēng)景,總不過是留一些給親人摯友、故鄉(xiāng)童年,一些給青春理想、崢嶸歲月,一些給萍水相逢、擦肩而過。書中的眾生,他們可能是樓下包子店的老板,是發(fā)屋的老板娘,是天泉湖邊的農(nóng)人,可能是做豆腐的,是開書店的,是微信里每天互道早安的朋友;他們可能正在求醫(yī)問藥的路上,正在出差奔波的旅途,或者剛剛經(jīng)歷過人生重大的變故。太多的人看起來與你并無不同,也許只是匆匆打了個照面,或者在一段極為短暫的旅程中相伴而行,從此再不會重逢。可“他們”不正是我們嗎? 無數(shù)普通平凡的我們、無數(shù)稀松平常又意味深長的故事,寫下來,就成了這熱氣騰騰、鮮活真實的煙火人間。

在王慧騏勤勉的筆下,生活中的人與事似乎都能夠呈現(xiàn)值得書寫的情狀,而幾乎沒有什么是世間難言的人像與物象。于是我們在文學(xué)中發(fā)現(xiàn)新的“看見”,真情實感在這些散文里聚集成一種生活的動力。克制、內(nèi)斂,寧愿收著筆力也不肯恣肆放浪,擅用素描的方法細致準確刻畫,也不著多少夸張的色彩。如果僅僅從詞語鋪陳的敘事表面來分析,或許這只是一個作家所選擇的文學(xué)策略,但在王慧騏這里卻不是,筆端的文字與智性的思想是合而為一的,作家真切的目光始終平視世間的人與事,提筆描述的日常生活與平凡瑣碎,仿佛都籠罩了一層潔凈的溫柔。

城市與鄉(xiāng)野,大街與小巷,是來來往往的人們生生不息的世界,萬物有它自己的呼吸,有它自己的節(jié)律。作家多了一份珍惜,透過時間的濾鏡延伸出文字的感觀,瑣碎的日常瞬間,人們的溫婉聲音,平靜的生活有值得咀嚼的滋味,經(jīng)歷世故會增添成熟的體諒。有欣喜,有傷感,有顧盼,有無奈,有遺憾,有苦難,有生活的溫存相依,在《安靜做最慢的事就好》中,寫作已不是生活的派生物,而就是生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