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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2024年第9期|顧艷:駝隊(duì)
來源:《草原》2024年第9期 | 顧艷  2024年10月23日08:15

卡西再次出征遠(yuǎn)行,知道駝群中那只長尾駝肯定是回不來的。長尾駝就像他繼父那樣,大概是瀕臨死亡的緣故,顯得衰弱無力。卡西望著長尾駝對著正在篝火邊瞇著眼睛、躲避灼人煙氣的溫贊布爾說:“難道它真的不行了?”溫贊布爾沒有回答卡西的話,只管用一把古巴刀削羊肉。羊肉一條一條地被他劃出漂亮的弧線,飛進(jìn)吊在篝火上面的銅鍋里。

沒有聽見溫贊布爾回應(yīng)的卡西,緊繃著一張棱角分明的大嘴,一邊呆呆地望著噼噼啪啪燃燒的干駝糞,一邊玩弄著一根粗壯的枯艾蒿回想往事。往事中令他最記憶猶新的,就是繼父打他的那一巴掌。那個巴掌使他增添了對繼父的仇恨,然而這仇恨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

卡西把目光轉(zhuǎn)向那只長尾駝,眼前閃現(xiàn)出八年前的繼父。那時候繼父牽著長尾駝來到他們家里,母親阿帕爾很快就從父親病逝后的陰影里走了出來。她不再像先前那么邋遢,床上的被褥拆洗得干干凈凈,鍋碗瓢盆也不留一絲污垢。雖然她比繼父小十六歲,但她還是心滿意足地嫁給了他。由于是新婚,繼父幾乎每夜都要和他的女人在一起。只是他與女人在一起時,總是十分擔(dān)心睡在小床上的卡西會忽然醒來。所以卡西在睡夢中翻一個身,或者發(fā)出一聲夢囈,繼父心里都會為之一驚,仿佛已故男主人的陰魂在角落里監(jiān)視著他。于是他向阿帕爾發(fā)誓要盡快蓋一座房子,讓12歲的卡西有一間自己的屋子。然而未等他的房子蓋起來,卡西就窺視到了他不該窺視的東西。

那是一個風(fēng)沙漫卷的夜晚,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使繼父格外渴望自己的女人。他們緊緊擁抱,盡情歡愉,以致命的愛來抵御風(fēng)沙的侵襲??删驮谶@時卡西忽然醒了,坐起來看著他們躍動的身子。那咕嗒咕嗒的摩擦聲,使他覺得曾經(jīng)在夢里聽到過,但不知道那是什么聲音,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那是繼父和母親一起躍動時發(fā)出的聲音,那聲音使他嘻嘻地笑出了聲。

卡西的笑聲徹底摧毀了繼父的激情,繼父驚慌地從自己女人身上哆哆嗦嗦下來,一股羞辱感使他的臉紅到耳脖根。他心里罵這個該死的小兔崽子,看老子明天教訓(xùn)你。

第二天早晨,卡西背著書包上學(xué)去,繼父便悄悄地跟了去。半路上他一把抓住卡西的衣領(lǐng)問:“你昨晚都看見什么了?”

“看見叔叔睡在媽媽身上?!笨ㄎ髡J(rèn)真地說。

“不許胡說。”

“我沒有胡說,我親眼看見的?!?/p>

繼父“啪”地打了卡西一個巴掌,這一巴掌仿佛洗刷了他昨晚的羞辱??ㄎ鳑]有哭,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說真話還要挨打。如果是父親,父親絕對不會打他巴掌的??ㄎ麟p手捂著被繼父打得熱辣辣的臉,一股對繼父的仇恨油然而生。

卡西回想到這里,把手中那根艾蒿扔進(jìn)了火里,目光注視著艾蒿在火焰中痛苦地掙扎,漸漸變得通紅,像一條紅色的蛇,弓起了腰,隨后“啪”的一聲斷成兩截,有青灰色煙霧從斷口處沖出,正好滋在他的嘴唇上。他知道那討厭的煙霧燒掉了他一小撮胡須,并在嘴唇上留下一個不太會消失的褐色斑點(diǎn)。他抬起頭,嘴角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卡西的目光越過溫贊布爾頭頂,越過跪臥在溫贊布爾身后的長尾駝,朝空曠寂寥的芨芨灘上張望。冷風(fēng)峭厲地咝咝打著呼哨,陽光下駝群正散落著,安閑地啃食芨芨草。

駱駝是任勞任怨的。

此刻,它們抓緊時間進(jìn)食,中午一過就要身負(fù)重載踏上征途。在漫漫的駝道上,它們需要粗糙的芨芨草變成的能量,來支撐自己的腿力與背力。卡西對駱駝的感情,遠(yuǎn)遠(yuǎn)勝過對繼父的感情。

自從那年挨了繼父一巴掌后,卡西就不再在家里過夜了。他有時睡在駝棚里,有時就鉆進(jìn)溫贊布爾的被窩。他與溫贊布爾的友誼,就是從同睡一個被窩開始建立起來的。他們親如兄弟,常常一起玩耍。天長日久,卡西把溫贊布爾的家,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這個家,使他很快與駝群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說繼父只有一只長尾駝,那么溫贊布爾家就有幾十只,甚至上百只駱駝。

駝群中,還有幾只體格高大健壯、性情兇猛強(qiáng)悍的狗警惕地巡游著。這些護(hù)衛(wèi)狗歷來忠于職守,盡心竭力??ㄎ髯屑?xì)看了半天,忽然發(fā)現(xiàn)那只黑狗迪杰卡不見了。它跑哪里去了?卡西情不自禁地喊:“迪杰卡、迪杰卡?!?/p>

“嗚汪、嗚汪……”迪杰卡應(yīng)了兩聲跑到主人跟前。原來迪杰卡一開始就沒有到芨芨灘上去,它一直臥在長尾駝的跟前,陪伴著它龐大的老朋友。

卡西心里有些酸楚,忍不住朝長尾駝走去。長尾駝無精打采地跪臥著,它身體每一個部分都已明顯地出現(xiàn)了老態(tài)。巨大的骨架支撐著松塌的皮囊,沒有光澤的棕色毛發(fā)稀疏凌亂。這樣子很像病榻上的繼父,繼父的眼睛總是半睜半闔,嘴唇像蚯蚓一樣蠕動著對他說:“叔要死了,你答應(yīng)叔回家來住吧?”這時候卡西總是不吱聲,默默地離開病榻中的繼父。

“吃點(diǎn)東西吧?”卡西從一只羊皮口袋里,抓出一把磨碎的黃豆,遞到長尾駝嘴巴前說。長尾駝聽見卡西的聲音,憂郁地朝他看看,然后嗅嗅黃豆,閉上了半睜半闔的眼睛。卡西感傷地?fù)u搖頭,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在長尾駝跟前坐下。

溫贊布爾看看沉思的卡西,不想打擾他。削完羊肉后,溫贊布爾在銅鍋里放了鹽和味精,等待煮熟點(diǎn)兒就可以開飯了。然而他忽然嗓子癢癢的,很想說點(diǎn)什么或唱點(diǎn)什么,但他五音不全,只輕輕地哼了一首曲子。哼完曲子后,他發(fā)現(xiàn)卡西仍然沉思著坐在長尾駝跟前。他明白長尾駝之于他,就如同他的繼父。

這次出征遠(yuǎn)行,溫贊布爾勸卡西不要帶長尾駝。長尾駝老了,它已不能像從前那樣步履穩(wěn)健、充滿自信地走頭駝。它脖子上銅制的駝鈴墜,也不再發(fā)出叮當(dāng)叮當(dāng)清脆悠揚(yáng)的聲響??墒强ㄎ鞴虉?zhí)地要帶上長尾駝,不想繼父看見長尾駝瀕臨死亡的模樣。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蹦翘炜ㄎ髟邴}場沖著長尾駝?wù)f。長尾駝“嗷嗷”地叫了幾下,上了馱的它,起程時精神抖擻??ㄎ飨肴说牧α縼碜跃瘢L尾駝的力量同樣來自于精神。只要精神不倒,生命力就會延續(xù)。那一刻,卡西忘記了長尾駝會死。

溫贊布爾和卡西合伙經(jīng)營駝運(yùn)已經(jīng)兩年了。他們橫穿達(dá)達(dá)木沙漠,把鹽從沙漠的北邊運(yùn)往沙漠南邊的P城,再從P城馱上白糖、茶葉和其他日用百貨,運(yùn)往沙漠西邊的一個草原小鎮(zhèn)。然后從草原小鎮(zhèn)回家鄉(xiāng)的時候,就馱上家鄉(xiāng)需要的木柴和煤炭。這樣一個三角形走下來,少說也有三千多公里,自然掙到的錢也十分可觀?,F(xiàn)在他們的駝隊(duì),正由P城通往草原小鎮(zhèn)的路上。

長尾駝的確是老了。起程時的精神抖擻,只不過是一種假象。沒走出兩程,它的速度就漸漸慢了下來,并且越來越慢。尤其是經(jīng)過戈壁灘時,體力明顯不濟(jì),走著走著就掉隊(duì)了。這使溫贊布爾的駝隊(duì)不得不常常停下來等它。結(jié)果是本來只需兩天的路程,用了三天還沒有到達(dá)目的地。

溫贊布爾招呼卡西吃飯時,卡西的思緒正回蕩在玉蓉身上。玉蓉是卡西的同母異父妹妹。她黑黑瘦瘦,喜歡吃甜食,個性十分倔強(qiáng),母親說玉蓉晚上常磨牙,肚子里肯定長滿蛔蟲??ㄎ飨氲讲菰℃?zhèn)的藥店里買一些打蛔蟲的藥帶回去。然而眼下長尾駝更讓他揪心,不過他絕對不會丟下長尾駝不管。他拍拍長尾駝兩只變得軟塌塌的駝峰說:“我真渾,我為什么要讓你馱貨呢!假如你不馱貨,也許就不會弄成這樣?!?/p>

卡西有點(diǎn)沮喪地離開長尾駝,默默地走到篝火旁,發(fā)現(xiàn)溫贊布爾已給他的木碗里盛滿了飯。他什么話也沒說,端起來就吃?!翱┲ā⒖┲ā苯姥蛉獾穆曇?,就像一曲交響樂。

溫贊布爾嗓子癢癢的,想勸卡西扔掉長尾駝,但他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吃完午飯,他倆到芨芨灘上去吆駱駝,然后給駱駝披上駝屜,上馱。這種力氣活,他倆干起來干脆、利落、漂亮。畢竟年輕,他倆只“咳”地一聲,便把兩三百斤重的馱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胤诺今劚成稀?/p>

護(hù)衛(wèi)狗最能領(lǐng)會主人的心思,它們吠叫著幫助主人驅(qū)趕駱駝。迪杰卡吠叫得最起勁,仿佛它不這樣叫,就不能證明它的存在。駱駝們就是被這吠叫聲,弄得情緒激動起來的。它們“嗷——嗚,嗷——嗚”地叫著,一時間整個寂寞的沙漠一片喧鬧。

長尾駝被喧鬧聲激動著,它開始掙扎著站起來,但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又跪臥了下去。它真是又老又病了,那哀哀的目光仿佛在祈求卡西不要遺棄它。卡西給其他駱駝上完馱,走到長尾駝面前撫摸著它的頭。此時,他的心是沉重的,也是矛盾的。因?yàn)?,長尾駝已不可能隨溫贊布爾的駝隊(duì)前進(jìn);而他也不可能丟下長尾駝不管。

“走吧,別管它了。”溫贊布爾終于焦躁地說出了口。他已經(jīng)把駝隊(duì)的韁繩纏在手上,作出一副出發(fā)的樣子。

“不能丟下它?!笨ㄎ髡f。

“它不行了,你帶上它會拖垮我們整個駝隊(duì),我們的水不夠了。到時沒有水,駝隊(duì)和我們都會困死在沙漠里?!睖刭澆紶柎舐曈謬?yán)厲地說??ㄎ鳑]有理會溫贊布爾,幫助長尾駝?wù)玖似饋恚阉鼱康今勱?duì)的最前面,在它背上放上空馱架。

“它不行的,你別再浪費(fèi)時間了。”溫贊布爾扔掉手中的韁繩,跑到卡西面前抓住他的手說:“不能帶上它?!?/p>

卡西掙脫開溫贊布爾的手,一把推開了溫贊布爾。溫贊布爾,一個趔趄倒退了幾步。卡西陰沉著臉,牽著長尾駝離開駝隊(duì)時沖溫贊布爾說:“我不走了,你帶著駝隊(duì)走吧?!?/p>

“這不行,這不行的?!睖刭澆紶栆贿呎f,一邊把長尾駝的韁繩藏在背后。

“把韁繩還給我,不然我就要動手了?!笨ㄎ鞅平鼫刭澆紶?。

“你瘋啦?”

“我瘋了又怎么樣?”

卡西一拳頭把溫贊布爾打倒在地,拿起韁繩走到長尾駝跟前。這時候從地上跳起來的溫贊布爾真的生氣了,氣憤地沖卡西說:“你陪長尾駝去死吧!”

兩個好伙伴,第一次吵翻了。溫贊布爾從袋子里勻出一些水,留給卡西;然后帶著駝隊(duì)走了。

一會兒駝鈴聲遠(yuǎn)去,沙漠又呈現(xiàn)出死一般的寂靜。

留在長尾駝身邊的,除了卡西還有護(hù)衛(wèi)狗迪杰卡。迪杰卡安靜地陪伴著它龐大的老朋友,而卡西嘴里不停地嘟囔著:“走吧,走吧,讓他們都走吧……”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卡西才讓長尾駝慢慢地走著。他知道眼下處境艱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今天不知明朝事了。

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卡西竭盡全力地回想一些往事,打發(fā)駝道上的孤獨(dú)和寂寞。此時,他的耳畔響起母親阿帕爾的聲音。母親阿帕爾總是帶著哭腔對他說:“你快回家來吧,你叔等不了多久了。雖說他是你后爸,可他待你像親生的一樣好呀!你小時候生病時,他背著你去醫(yī)院,還守在你身邊給你喂藥喂飯呢!”

“我不回家住?!笨ㄎ髟跍刭澆紶柕拇采咸上聲r說,“我不會回去的。”

“你就回去看看你后爸吧!”母親阿帕爾哀哀地乞求著兒子道,“他已經(jīng)是快要死的人了。”

“誰都是要死的,死了倒干凈?!笨ㄎ鞴緡佒f。

“你說什么,你還有沒有良心?”母親阿帕爾,一邊說一邊嗚嗚地哭起來。

卡西最容不得母親流淚了。他坐起來,發(fā)現(xiàn)母親那張蠟黃蠟黃的臉很難看。母親是太操勞,也太傷心了。為了母親不再傷心,卡西穿上了鞋。外面有些涼,他抖抖索索地跟在母親身后,走到家門口,忽然他又不肯進(jìn)去了。

“我不進(jìn)去。”他沖母親說。

“卡西——”母親說,“難道媽還要給你跪下不成?”

“卡——西”,繼父微弱的聲音從里面飄出來,晃晃悠悠沒有了從前的力度。繼父也許真的快死了。卡西隨母親走進(jìn)屋子,看見玉蓉正在給繼父喂水。繼父斜倚在床頭,雙眼半睜半闔著,垂在床邊的胳膊瘦得如柴棒一樣。

卡西被母親推到床前,并沒有叫一聲繼父。他呆呆地望著繼父,玉蓉瞪了他一眼,把茶缸余下的水潑到地上,然后走出屋去。她自出生后,就沒有見卡西在家里住過。

繼父患的是肺癌晚期,他喘著粗氣對卡西說:“叔快死了,叔沒有什么東西留給你,只有一匹長尾駝,它可是一匹好駱駝?。 ?/p>

“我知道它是一匹好駱駝。”卡西說著繞開母親,朝屋外走去,其實(shí)他不是第一次到繼父的病榻前來,但這一次他意識到了死亡。

此時,長尾駝越走越慢了。它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口粗氣??ㄎ鞯乃季w,不得不從往事中走出來。因?yàn)榍斑吘褪巧成搅?,長尾駝能否翻越沙山,他沒有把握。他的心臟咚咚地跳著,如果翻越不過去,那么長尾駝?wù)娴谋厮罒o疑了。

“怎么辦?”卡西想,“扔掉它還是守在這里等它死去?”

“嗷——嗚,嗷——嗚”長尾駝忽然驚恐地叫起來,卡西急忙從駝架上拿起槍。他知道長尾駝這樣驚恐地叫,通常都是遇到沙漠中的狼或別的兇猛野獸。于是他警惕地巡視著,直到發(fā)現(xiàn)什么危險也沒有才放下槍。

“嗷——嗚,嗷——嗚”長尾駝又驚恐地叫起來,這回迪杰卡幫它一起叫了起來??ㄎ鹘K于弄清楚,原來使長尾駝感到驚恐的是一堆骨頭:一副完整的駱駝骨架。那骨架在陽光下閃爍著白光,而白光在長尾駝眼里,就是死亡之光??ㄎ餍睦镆痪o,難道長尾駝知道自己要死了?

一會兒,長尾駝的精神徹底崩潰,走得更慢更艱難了。到達(dá)沙山前,它就跪臥了下去??ㄎ鲹崦念^和身子,還撫摸它比別的駱駝長一些的尾巴。沙漠一片寂靜,迪杰卡默默地在周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卡西和迪杰卡陪伴著神色哀凄的長尾駝。長尾駝一次又一次掙扎著攀爬沙山,最終以笨重的身體滾落下來而告終。長尾駝意識到死亡已經(jīng)逼近,眼里盈滿淚水,仿佛在與世界訣別。

“嗷——嗚,嗷——嗚”長尾駝叫出了最后兩聲后,忽然用頭碰碰卡西的雙腿,意思是:“去吧,去追趕你的好伙伴溫贊布爾吧!”

卡西沒有動,神情恍惚地想起第一次騎著長尾駝遠(yuǎn)行的情景。那時候長尾駝高大雄健,雙峰肥厚,鬣毛濃密,威風(fēng)凜凜。他騎在雙峰之間,就像坐在一個溫暖巨大的搖籃里。這搖籃有他對人生的理想與憧憬。

“不,我不離開你?!笨ㄎ骱鋈淮蠼衅饋恚@叫聲響徹沙漠上空。

駝鈴在卡西的耳畔回蕩,這是與他的生命系在一起的聲音啊!但長尾駝再也發(fā)不出這聲音了。他只好痛苦地蹲下去卸下長尾駝的鼻扦,那鍍銀的鼻扦上面有龍鳳圖案,那是繼父的曾祖父親手雕刻的??ㄎ鬏p輕地叫了一聲繼父。他知道,此刻繼父的生命與長尾駝的生命一樣,危在旦夕。

又是一個黃昏來臨了,天空中有幾只蒼鷹在慢慢盤旋。它們即將帶長尾駝到天國去,這是長尾駝最理想的歸宿。卡西這才放心地與迪杰卡朝著沙山小道走去。他走著走著,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匹駱駝,跋涉在漫漫駝道上去追趕好友溫贊布爾的駝隊(duì)。

【作者簡介:顧艷,一級作家,文學(xué)博士。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xué)》《中國作家》《鐘山》《花城》《作家》《小說月報》《小說選刊》《散文選刊》《草原》等刊物。著有長篇小說《杭州女人》《夜上?!?、小說集《極光號列車》《九堡》、學(xué)術(shù)研究著作《讓苦難變成海與森林:陳思和評傳》《譯界奇人——林紓傳》、詩集《顧艷短詩選》《風(fēng)和裙裾穿過蒼穹》、散文集《歲月繁花》《一個人的歲月》、譯著《程硯秋與現(xiàn)代京劇發(fā)展研究》等,有作品被譯成多國文字發(fā)表和出版。曾獲中國女性文學(xué)獎入圍獎,世界華人文學(xué)獎,“猴王杯”華語詩歌大獎賽一等獎,孟姜美散文獎等獎項(xiàng)?!?/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