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文學》2024年第10期|田裕嬌:黃河頌歌人
“我是一名生活在黃河岸邊的普通農民,也是高青縣的一位‘五老志愿者’。聆聽著黃河故事,吟唱著黃河號子,品嘗著黃河魚蝦長大,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黃河之子’?!边@是王術青的開場白,不管面對的聽眾是誰,他都這么介紹自己。
黃河,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廣義上說每個華夏兒女都是她的孩子。但是像王術青一樣自稱“黃河之子”的人很少,像他一樣丈量黃河、了解黃河的人也極少,像他一樣感恩黃河、歌頌黃河,以傳承黃河文化為畢生事業(yè)的人就更少了,他仿佛就是為這條大河而生的。因而,人們送給他一個響亮的稱號——“黃河頌歌人”。
曲一:黃河號子
1962年冬天,王術青出生于高青縣黑里寨鎮(zhèn)王恒村。黑里寨鎮(zhèn)位于黃河中下游沖擊平原,是高青最西部的沿黃鎮(zhèn)。黃河帶來了肥沃的泥土,村民在河灘上耕種、蓋房,討生活。過去黃河三年一決口,一決口房子就可能被沖毀,于是老百姓發(fā)明了“四梁八柱”的框架式房屋。四根梁八根柱子,先搭好框架,再用土坯或磚塊把四周堵起來,一旦來了大水,墻被推倒,水從房里流過,梁和柱子不會被沖倒,等洪水退下,再把墻壘起來。一到汛期老百姓就提心吊膽,“黃河灘,黃河灘,洪水來了把房淹;大人跑,孩子竄,爬梯上房保平安;莊稼倒,房子塌,老百姓的苦日子沒有邊”,這就是當時灘區(qū)里的真實生活寫照。王恒村在灘區(qū)外,離黃河僅有四公里,村里有條寬綽的河,王術青長大后才知道那其實是黃河的沉沙池。灘區(qū)外面又是什么景象呢?“春天白光光,夏天水茫茫,豆子不長莢,地瓜不爬秧?!比躯}堿地、澇洼地,老百姓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迫于生計,年幼的王術青跟隨父母搬到了章丘姥姥家。
黃河岸邊的人都有很深的故土情結,王術青的父親也不例外。漂泊在外、養(yǎng)家糊口那些年,他時刻惦記著自己的老家。他給三個兒子取名立青、寶青、術青,就是為了讓孩子知道不管我們人在哪里,我們的根在高青。終于,王術青10歲那年,跟著父母兄長回到了王恒村。
渾濁的河水在陽光下閃著金光,河面像是靜止的,黃河行走了幾千里才來到這里,可能累了倦了。王術青發(fā)現(xiàn)別的河流是嘩啦嘩啦地響,眼前這條大河是咕嘟咕嘟地響。他像其他孩子一樣,在泥窩里摸爬滾打,他想,怪不得我們是黃皮膚,因為是喝著黃河水、在黃土窩里長大的。經驗還告訴他,這條河并不總是這么“溫柔”,它也會發(fā)怒,會咆哮。
“喂嘿,喂嘿,喂嘿,喂呀,喂嘿,喂呀!”河灘上傳來低沉的聲音,那是一群漢子的吼聲,像風的聲音,也像河的聲音,更像一股波濤般的力量。王術青遠遠看到七八個村民光著背,拉著繩子,合力將繩索另一端的石頭抬起,又放下。伴隨著號子,一夯接著一夯,慢慢把松土壓實。父親告訴他,一開始壘堰筑土的時候,土很松軟,如果用力過大,土就會濺起來,這時用小力氣,唱“掂夯”號子。土變硬以后,號子的聲調就會提高,節(jié)奏也會加快,大伙兒不約而同地喊起來:“丟起來呀,拽起來呀,喂嘿一個喲,哎嘿一二呦,一行行往前排呀,哎嘿一二呦!”這種打法叫做“抬夯”。眾人似乎越喊越有勁,把石頭提起來,再輕輕落下,再提起來再落下,一高一低一重一輕,一群人仿佛在大地上彈奏,腳下的土地變得瓷實。有時候打夯的人也會即興編唱,每個人都是黃河號子里的角色,整個打夯現(xiàn)場熱熱鬧鬧。
王術青從書本上得知,《黃河大合唱》里的第一樂章《黃河船夫曲》就采用了黃河號子的形式,那是民族危難時刻奏響的時代最強音。他喜歡聽這些或粗獷豪放或高亢悠揚的黃河號子,下了學就往河邊跑。很快,他就像父親一樣,加入了打夯的隊伍。喊著黃河號子,大家一起鼓勁,一起用力,渾身能感受到一種澎湃的力量,“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筑起的大堰才會像石頭一樣結實。
1980年,高中畢業(yè)的王術青已經長得像河岸邊的楊樹一樣挺拔,這一年他應召入伍,成了遼寧葫蘆島市某部隊的一名海軍。葫蘆島地處中國東北的西大門,被譽為山海關外第一市,為祖國把守這一咽喉要地,王術青倍感光榮。他經常與戰(zhàn)友一起開著快艇,在海上巡邏,這里礁石眾多,在潮漲潮息之間,礁石將海水阻攔,海水將礁石磨圓。王術青也經常站在島上向南瞭望,流經老家的黃河最終就流入眼前這片湛藍的海域。多年以后,島上的瞭望幫王術青解開了一個疑惑——黃河為什么從老家山東入海?
5年的部隊生涯,恰似磨煉意志的砥礪之石,錘煉了王術青的意志品格,這個黃河岸邊的漢子已經做好了迎接時代浪潮的準備。王術青在部隊學會了汽車駕駛,退役回鄉(xiāng)后,他貸款1萬元買了一輛大解放汽車,開始跑運輸。從高青拉上蘋果,運到杭州,再從南方運回竹竿。王術青掘得人生第一桶金,成了村里少有的“萬元戶”。后來,他又辦起了養(yǎng)殖場,靠著靈活的頭腦和敢闖敢干的韌勁,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在過日子的同時,王術青在做著另一件事——收藏與黃河有關的老物件。黃河號子的聲音越來越縹緲了,好在老物件是可尋的,只要讀懂了,它們也會說唱。
曲二:文物開口說話
1987年,在一次出車回程途中,王術青路過鄒平縣臺子鎮(zhèn),恰巧看到一戶人家在修葺房屋,屋外堆滿了清理出來的舊物件、破家具。王術青是個有心人,他停下車走近了細看,這堆“破爛”里有個小巧的藍布包,裹著一些泛黃的紙張,打開一看是一沓契約,至少有上百年的歷史。王術青很喜歡老物件,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后,以30元的價格買了下來?;丶液?,王術青仔細翻閱這些差點被扔掉的舊紙片,發(fā)現(xiàn)里面蘊藏的內容比他預想的還要豐富。這些自清代末期到民國的契約,想必出自鄉(xiāng)賢之手,字跡清晰工整,內容豐富多樣,包括賣地的、賣房的、過繼的、賣人的,還有黃河決口沖毀土地的記錄,清清楚楚地記載了當時黃河岸邊的諸多往事。王術青觸摸著這些潮濕而又輕薄的紙張,腦海中浮現(xiàn)出百年前農民的生活場景。他感觸到這些契約沉甸甸的分量,那是歷史給它們的重量。
從此,王術青真正走上了收藏之路,但凡見到與黃河有關的老物件就盡力收入囊中。村里的“萬元戶”怎么把錢都花在那些“破瓶瓶、爛罐罐、破石頭、爛蛋蛋”上了,那些東西既不能當吃的又不能當喝的。在村里人看來,“老王”有些不務正業(yè)。面對村民甚至是親人的質疑,王術青也不做解釋,他相信自己在做著一件對的事。他在收藏這條路上,如癡如醉,難以自拔,二十多年下來,房子里堆滿了舊書舊物,院子里堆滿了石碑石像,粗略一算,竟收藏了上萬件與黃河相關的老物件。每一件他都視若珍寶,在他眼里,這些老物件宛如天上的星辰,見證了黃河和黃河子民的歷史。
“老王,咱不能光把這些寶貝藏在家里,要把它們搬到縣城,讓更多的人看到、欣賞到,讓這些老物件、文物開口講話?!辈仄吩絹碓蕉?,王術青在當?shù)氐拿曇苍絹碓酱?。一天,縣委領導專程到王恒村,動員王術青把藏品展示出來。他明白,藏在家里終究只能自己欣賞,要想把黃河文化傳承下去,就要讓更多人看到黃河物件,了解黃河歷史。2014年底,在文物部門的支持下,王術青在溫泉花鄉(xiāng)開辦起全縣第一家非國有博物館,免費向社會開放。
有了博物館,王術青的收藏熱情更高漲了。為了征集更多與黃河有關的老物件,2015年,他牽頭成立了黃河文化征集小組,成員有六七人,農閑的時候他們常聚在一起,順著黃河走訪沿岸的村莊農戶,館里的藏品和資料愈加豐富。
收藏也照亮了王術青對黃河文化、黃河精神的探尋之路。為了更好地讀懂這些老物件,王術青成了一個雜家。他將這些藏品分成兩類,進行分門別類地研究。一類是碑刻。這類藏品有500多塊,重達300余噸,大多來自于高青當?shù)?,時間橫跨漢代至民國各個歷史時期,包括書法碑刻、墓志銘、功德碑、貞節(jié)碑等,有石刻文字也有圖案,內容上有上古傳說、人物生平,也有老百姓治黃用黃的故事。它們或古樸,或厚重,或含蓄,或張揚,但無一例外都記載著深厚的歷史,見證著燦爛的黃河文明。閱讀一塊碑刻,仿佛穿越時空隧道,與古人進行一場心靈對話。在王術青眼里,一塊塊碑刻不再是一方冰冷的石頭,而是一位無聲的史官,通過文字、圖畫向他訴說著過去。
另一類是史志。他收藏的文史資料多達5噸,涵蓋黃河沿岸9個省113個縣(市)的黃河志、水利志、山東136個縣(市)的地方志,以及修防段地圖、黃河灘區(qū)居民登記卡、治黃人獎狀證書、黃河河務局內部信箋等資料。這里面最珍貴的是33份黃河絕密汛令。2005年,朋友朱衛(wèi)國在濱州一個古董販子那里發(fā)現(xiàn)了幾十份民國時期山東河務局的訓令。這些訓令原本存放在一個農戶家里,這家的老人參加過濟南戰(zhàn)役,后被分配到河務局工作,退休時保留了一些文件。這些訓令都記在宣紙上,紙張質地綿韌,有的用來夾鞋樣,有的用來卷燈芯,最后只剩這33份。王術青得知后立刻驅車前往,經過反復溝通,最終以1萬元的價格買下。這些“紅頭文件”有關于栽種管理樹木的、有勸導營汛官兵讀書識字的,還有禮儀規(guī)制的,內容十分詳實,是了解民國時期黃河治理的第一手資料。一份份文史資料,在記錄一代代治黃人豐功偉績的同時,也描繪出黃河下游豐富多彩的農耕文化、民俗文化。
推開術青藏古博物館的大門,如同走進了一條歷史隧道。映入眼簾的第一塊石碑長約一米半、寬約一米,橫臥在入口右側,雕刻在石面上的圖案生動而形象——三魚牽引一車,魚車以云氣為輪,乘車者二人,似一男一女,頭戴冠冕,端坐車上;正前方有兩條大魚,騎魚者手持長戟,做御敵前進狀;兩側及后方有五人身著長袍,或騎魚或騎獸護駕,水仙綻放,龜魚蛇蛙游弋其間,一派顯貴外出、前呼后擁的陣仗。中心圖案四周的紋飾也很精美,一圈圈波紋似滾滾波濤,細看還有些人兒在波濤之間舞樂彈唱。這幅畫雖無榜題,一看便知是神話人物河伯出行的場景。這塊石碑是王術青在高青當?shù)厥斋@的,也是他最珍愛的石碑之一。小時候,麥收之后他和村里的娃娃們常聚在場院里聽老人們講故事,黃河水神河伯的故事他聽過無數(shù)次。在石碑上他不光看到了河伯,還找到了河伯苦苦尋找的水仙。
為了更好地讀懂這方漢畫像石,王術青翻遍了古書?!痘茨献印R俗訓》記載,“馮夷得道,以潛大川,即河伯也?!薄恫┪镏尽吩?,“昔夏禹觀河,見長人魚身出曰‘吾河精’,豈河伯也?馮夷,華陰漁鄉(xiāng)人,得仙道,化為河伯,豈道同哉?”《清泠傳》云,“馮夷,華陰潼鄉(xiāng)堤首里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為河伯?!边@幾條記載,河伯是由一名凡人而成仙的。在《山海經》《楚辭·天問》中,河伯與上古人物又有了聯(lián)系,“河伯化為白龍,游于水旁。裔見,射之?!蓖ㄟ^讀書,那個端坐在魚車上的河神在王術青腦海中日漸豐滿,關于河伯的故事也更完整了。
石碑正上方的墻壁上懸掛著這塊漢代畫像石的拓片,《河伯出行圖》在宣紙上以墨拓的形式浮現(xiàn)。王術青在收藏碑刻的同時,也開始研習拓片技藝。為了更好地研究保護碑刻,講好碑刻背后的文物故事,他先后到北京、河南等地學習拓片技術。最為業(yè)內稱道的是他的述青藏古拓。述青藏古拓又稱全形拓、器物拓,是一種用墨拓技法把器物原貌轉移到平面拓紙上的特殊技藝,需要拓技者具備嫻熟的素描、繪畫、裝裱、剪紙技法。這項技藝始于清末,由于技術難度大、習藝周期長,精通的人屈指可數(shù)。王術青在前人的基礎上,進一步創(chuàng)新全形拓的步驟,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他經常邀請文史專家參與整理、研究碑刻內容,力求準確解讀碑刻中蘊含的黃河文化符號。2015年,王術青舉辦了淄博市首屆拓片展,同年,他的術青藏古博物館被省文物局定為省級非國有博物館,也是山東省第一家黃河文化主題的民間博物館。
曲三:青述黃河
“河伯本名叫馮夷,陜西潼關人,一心想成仙。上古時期有人告訴他,若想成仙,須沿著黃河行走,尋找一種叫水仙花的植物,當你喝夠一百天水仙花汁的時候,便可成仙。于是,河伯便順著黃河尋找水仙花,因黃河兇險無比,當他喝到九十九天水仙花汁時,不慎掉入黃河淹死。河伯十分懊惱,便將黃河告到玉皇大帝那里,玉帝念其有成仙之意,封其為黃河之神,但有一個條件,必須把黃河治理好,治理安瀾,讓兩岸部落臣民免受洪災之苦……”王術青從漢畫像石講到河伯成仙,從河伯與“后”老漢一起繪制治河圖講到后羿為父報仇,由后羿射箭講到大禹治水,講到三門峽、中流砥柱的來歷……黃河故事如河水般傾瀉千里。轉眼1小時過去了,王術青滔滔不絕地講完了“讓文物開口說話”的第一件藏品;第二件藏品是三官廟碑,他會結合碑刻,講什么是“社”、什么是“稷”、什么是“黎民”、什么是“百姓”,講述我們的祖先炎帝、黃帝和棄的故事;第三件藏品是青銅尊,他化身“國寶檔案”里的文物專家,繪聲繪色地講述青銅器何尊的發(fā)現(xiàn)過程,以及“中國”“家室”的由來,一股家國情懷油然而生。
那些耳熟能詳?shù)纳裨拏髡f經過他的講述,變得跌宕起伏,染上了上古的神秘感。王術青說,他講的是故事,述的是歷史,最終是為了談精神。對這些傳說,他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發(fā)現(xiàn),有的民族遭遇洪水,會躲進諾亞方舟逃避,我們中華民族則會出現(xiàn)大禹這樣的人物,三過家門而不入,治理水患;有的民族屋前有座山,會選擇搬家或繞道而行,中華民族會出現(xiàn)愚公這樣的人物,靠幾代人的力量把山移走;有的民族天上出現(xiàn)十個太陽,會躲進山洞逃避光照,中華民族會出現(xiàn)夸父這樣的狂人,追趕太陽,欲將其摘下;還有補天的女媧,填海的精衛(wèi),中華民族從不缺這樣的傳奇人物。有的民族把人間的一切都歸功于上帝或神靈的創(chuàng)造和賞賜,中華民族則堅信是人民創(chuàng)造了一切,將英雄人物當作神來崇拜。王術青繼續(xù)往深處探求,到底是什么支撐我們這個民族五千年生生不息?不正是這種敢于與天斗、與地斗、與大自然斗的精神嘛?這種無所畏懼的斗爭精神,已經化作一種基因,流淌在我們的血液中,融入我們的骨髓里,支撐著中華民族的生生不息,這就是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這就是我們的精神內核,就是我們的信仰!
這才只是《黃河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主題宣講的第一部分,時間允許的話,他要講的還有很多很多。第二部分他會探尋民族根脈,從100萬年前的黃河流域講到華夏文明與外域的交融,你會覺得他像個史學家一樣尊重、敬畏歷史。第三部分講奔騰萬里遇見海,黃河沿著巴顏克拉山脈,從上游、中游一直到下游,流域、含沙量、流水量等上百個數(shù)字從他嘴里冒出來,尤其是他用海動力解釋黃河擺尾的原因以及200年后萊州灣消失對子孫后代的影響時,你會覺得他像個憂心忡忡的科學家。第四部分是時代發(fā)展譜新篇,他會結合自己的童年經歷,講共產黨人78年的治黃歷程,這時候他更像黃河邊的一位老者,向子孫們講述黃河的往事。最后,他會帶著聽眾登上黃河樓,遠眺黃河的最后一道彎安瀾灣,九九歸一、千回百轉,領略波濤洶涌的黃河奔騰萬里,在此安瀾,奔流向海。
王術青粗獷黏稠的嗓音,與他所講的內容渾然一體。他不會普通話,走到哪里都是一口高青方言。高青方言屬于典型的冀魯官話,發(fā)音上有獨特的調性,天時、稱謂、動植物、生產生活用語上與普通話的差別很大,像下午叫“過晌午”、昨天叫“夜來”、玉米叫“棒子”、小麥叫“麥(mèi)子”,高興叫“恣”等等。王術青向外地人講黃河時,會有意識地放慢節(jié)奏,方言不但沒有影響講課的效果,反而有了特別的神韻。他從來不用講稿,當然也沒有PPT,不管是在上百人的大講堂里還是在幾個人的小飯桌上,黃河故事張口就來。與黃河有關的一切已經像黃土一樣沉積在他的心底,成為他的一部分,一旦有風的召喚,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聽他的講述,你能感受到他對黃河深深的眷戀,他是如此了解母親河;你也會被他感染,感嘆這條承載了中華民族的根和魂的母親河如此值得被熱愛,而我們忽視,甚至遺忘她太久了。
十年前,王術青成為高青縣里的“五老”志愿者,開始在學校、社區(qū)、機關講黃河文化。2023年,高青縣創(chuàng)新打造“青述黃河”故事匯項目,王術青主動請纓,加入了宣講團,并且受命擔任常務團長。高青縣委組織部部長鄭祥軍在向宣講團授旗時講道,作為淄博唯一的沿黃縣,高青“五老”來講黃河故事最合適,要把項目持續(xù)做下去,把影響做起來,讓涵蓋黃河水、黃河土、黃河風的黃河文化三部曲以蓬勃發(fā)展之勢走遍齊魯大地,走進千家萬戶?!扒嗍觥迸c王術青的名字不謀而合,不少人以為“青述黃河”就是聽王術青講述黃河,他總是給人解釋,我們有一個十幾人的團隊,還有其他宣講員。不可否認的是,王術青成了宣講團的“臺柱子”。年末一算,他講了300多場。這一年,王術青被評為山東省“最美老干部志愿者”,媒體都稱呼他“黃河頌歌人”。
王術青成了縣市里的紅人,很多人慕名而來,聽他講黃河。2024年3月14日,王術青走進齊魯工業(yè)大學“思政大講堂”,他以《黃河文化的保護傳承與弘揚發(fā)展》為題,口若懸河地講了一天,上午四小時、下午四小時,臺下師生直呼沒聽夠。5月23日,王術青走進清華大學,為水利水電工程系的學子們講述黃河;7月下旬,清華大學20多名優(yōu)秀學子來到高青,再次聆聽王術青講述黃河故事。講完后,一個大學生問縣委老干局局長徐繼磊,“王老師真的是農民?”徐繼磊笑著回答,“真的是。”又反問那個學生,“你覺得王老師講的怎么樣?”大學生肯定地說,“跟我們教授的風格很不一樣?!蓖跣g青常對人說,年輕人熱愛黃河的情感深沉,黃河文化才會持久彌新。
“青述黃河”已經不單單是一項簡單的活動,而是講述黃河故事、展現(xiàn)高青風采的宣傳名片。許多人在聆聽黃河故事之前,對黃河歷史知之甚少,經過王術青惟妙惟肖、深入淺出的解讀后,更多人了解了黃河,了解了高青。這顆位于黃河下游的璀璨明珠,孕育了燦爛的早齊文明,曾被稱為“千丈之城”“海岱都會”,今天,它憑借黃河文化再次在黃河之畔熠熠生輝。
2023年,王術青響應縣里的號召,把一部分藏品搬進了黃河樓。十幾年前,為了紀念黃河安瀾,高青縣在安瀾灣河畔修建此樓,樓高9層,代表黃河流經全國九省山東九市,但由于種種原因,幾度停工,直至2022年才正式建完,從開工到起死回生歷經13年。這與涇河龍王遭劫難的大唐貞觀13年正好吻合。安瀾灣一帶流傳著涇河龍王的傳說,據(jù)說這條白龍在黃河里游蕩,造成黃河數(shù)次改道,災害頻繁;后來它游到高青,來到黃河的最后一道彎,幡然醒悟,從此靜臥此地,保一方水土風調雨順、歲歲安瀾,這便是“安瀾灣”的由來。為了紀念涇河龍王,當?shù)孛癖娦藿税垶硰R,并立碑紀念,此碑現(xiàn)存于黃河碑刻博物館內。
講完“白龍轉彎”的傳說,王術青走出黃河樓,經過“萬里黃河最高青”的標語牌,信步來到百米外的堤壩上。憑欄遠眺,霧氣朦朧,眼前的黃河劃出一道弧形的大彎,將對岸的綠樹農田擁在懷里。獨自面對黃河時,王術青用蘇格拉底的人生三問來探尋自己人生的意義,一個人要明白自己是誰,從哪里來,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自言,我感恩于黃河的滋養(yǎng),只要還能講得動,就要用一生為黃河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