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農(nóng)事回憶錄
鄉(xiāng)村始終是忙碌的，每一個季節(jié)都有其與黃土地息息相關的農(nóng)事。我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吮吸著黃土地的養(yǎng)分，看著故鄉(xiāng)一點點轉(zhuǎn)換四季的顏色，我的精神世界便開始充盈著那些與成長有關的日子。
最初看到的是春天的色彩。我出生的時候黃土地還是干巴巴的，星星點點的綠意夾在粗獷的風中，棗樹抽出了嫩綠的葉子，杏花、桃花打起了花苞等待一場春風的消息，就在這個時候，一夜的梨花盛裝上場，黎明時分，母親在分娩的疼痛中迎來了她的小女兒。
童年的鄉(xiāng)村總有許多的趣事，我喜歡整天坐在院落里聆聽鄉(xiāng)村的聲音，不知名的小鳥啼轉(zhuǎn)著動聽的歌聲，我開始找尋它們的蹤跡，從院子里跑到地里，從菜園子里跑到后花園，我找不到那些鳥的藏身之處，低頭時又發(fā)現(xiàn)一群小雞正跟在雞媽媽的屁股后面不停地吵著鬧著，從院子的這頭走到院子的那頭。而其他的母雞則會在這個時候去山上找蟲子吃，咕咕咕地邊叫邊走。狗是最忠實的伙伴，它總是豎起耳朵，稍有風吹草動，它便會汪汪汪地大叫幾聲。相比較而言，貓是懶惰的家伙，它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懶得連老鼠也不去捉，整天臥在炕上喵喵喵地叫。
春天的時候黃土高坡寒氣未退，冰凍的田地似乎在沉睡，而農(nóng)人卻不能夠閑下來，男人們早起掃院子，挑水，擔肥，到山上砍柴，女人們生火做飯，照顧家中的孩子。太陽曬到腦畔上的時候，一窩子的雞吵個不停，女人在生好火煮開一鍋水后從窯里出來打開雞窩。擠了一晚上啊，一出窩那些母雞便開始抖羽毛，擠壓變形的羽毛一下子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母雞邊叫邊跑邊抖羽毛飛奔向雞食盆。公雞一出屋便開始與母雞親昵，一會兒跑到這只跟前轉(zhuǎn)圈圈，一會兒又跑到那只跟前撲棱翅膀。院子里飄蕩起飯菜香的時候，孩子們便飛奔著回來，喊叫著吃過飯，又如一陣風般跑到鄰家玩，只等時間一到便一起去學校。
等到這一切做完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鄉(xiāng)村的初春，黃土高坡一片赤裸，也沒有什么好風景。等到立了春下過一場雨，隨著布谷鳥的歌聲，地里的活真的多了起來。原先松過的土地濕氣彌漫，送上一車豬糞滿地撒開，下了種，日子便會在黃土地里萌芽。春天主要的事情是耕種，隨著時令的漸進，種子萌芽后需要間苗子，也開始有雜草搶占土地，一鋤下去，忙碌在田地里的男人與女人們便開始嗅到夏天的氣息了。
女人的活多，上田間鋤草之外，還需要在自家院落里整理出一塊或者幾塊地來，松了土，用籬笆圍起來，種上夏天到秋天要吃的蔬菜。這些蔬菜比地里的苗子要嬌嫩，遇到天氣干旱，或有寒流時，它們還需要用塑料膜覆蓋。在鄉(xiāng)村，你會在每一家農(nóng)人的院落里看到這樣用籬笆圍起來的園子，我們叫它菜園子。菜園子曾是我童年里的歡樂園，母親在菜園子里種下好多蔬菜，從播種開始到小苗子的生成，我的心里裝滿 了歡喜。夏天到來的時候，菜園子漸時葳蕤，我會進去菜園子里在蔬菜的陰涼下乘涼，一群小雞一會兒鉆進來啄菜葉子，一會兒又從籬笆間的縫隙里鉆出去，那些黃瓜、西紅柿、豆角、青椒等蔬菜的苗子長勢漸好，菜園子好不熱鬧。
十年九旱的晉西黃土高原，雨往往是最缺少的，很多時候地里的莊稼苗都被曬死了，這個時候農(nóng)人只能在心里干著急。記得小時候，我的父母經(jīng)常從河里挑水擔到很高的地里澆地，從河灘到地里隔著一座很陡峭的山，上山的路非常險要彎曲，一不小心便會掉下去。我空手走上去，一路上都是氣喘吁吁還要歇息好幾次，擔著水的父母卻不敢休息，依舊一步一個腳印，滿頭大汗地爬著坡。
太陽開始熱烈，我有了新的任務，早起后澆菜園子。我會很小心地把水管子放在菜園子里，看著水淌過菜苗，我仿佛聽到了那些苗子的喝水聲，咕咚咕咚。隨著菜苗長大，天越來越熱，漸漸地空氣里有了玉米的香味。最早的玉米應該是小種玉米，夜晚煮一鍋玉米坐在院子里聽蛐蛐唱歌，這些歌聲此起彼伏直到把人催進夢鄉(xiāng)，蚊子一批批來了又走，燃著的艾條只要熄滅，那些蚊子便會趁機喝你兩口血。
日子就這樣更替，我的父親和母親每天早起去鋤地，披著星星出門，頂著太陽回來。短暫的午睡沉沉地把疲倦丟棄，醒來又是一個鄉(xiāng)村日子的往復。
我喜歡初秋，地里已經(jīng)披上了斑斕色彩，那些長在地里的莊稼還沒有進入成熟期，鄉(xiāng)村在這個時候最美。我會驚喜路過的每一片田地，看那些農(nóng)作物飽滿的樣子；我會走進一片玉米地，仔細看玉米的胡須由黃變紅，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就這樣漫步于鄉(xiāng)間小道，感受風拂來的村莊的氣息。
秋漸深，黃土高坡上的色彩便開始由絢爛漸進枯黃。凡事滿則虧，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地里的玉米稈、黑豆稈、高粱稈被風抽干，風不停地刮著，一村莊的棗樹葉子開始凋落，鄉(xiāng)村的男人與女人們整天待在地里收拾春天種下的糧食，來不及欣賞身邊的風景，天開始夾雜進絲絲的涼意來。
等到一年的收成進入院子里的時候，黃土地徹底變成了一片枯黃，一個花紅柳綠的世界就這樣離開了，人們忙著收秋，秋就這樣進入了尾聲。
地上落了霜，土地慢慢地被冰凍，村莊里的男人與女人們在飯后開始整理糧食，堆玉米棒子，剝花生，裝黑豆，曬瓜子……
等到下過一場雪，人們忙碌的事情又變了個樣，上山砍柴、擔肥……日子便這樣走了下來，多少年過去了，四季里男人與女人就這樣忙碌著，時光便有了難以言說的充實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