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文學》2024年第10期|李新文:碑圖騰
不知不覺,我被一只木船帶進鐵山。
要說,迎接我的何止是木船,更有一幅美得不能再美的圖畫——青的山,綠的水,遍灑陽光的樹木,不著半絲塵埃的空氣,外加大起大落的皴法。但不知為何,畫的頂端卻寫有“鐵山”二字——一個與鐵有關的名號。思來想去,似乎有點兒牛頭不對馬嘴。正納悶,一架架山梁使著勁兒爭高直指,宛如無數只手臂托起一方天空。水卻憋著一口氣把它的清澈送給山巒,冷不防被一陣風卷回來,落到我的身上,差點兒淋個透徹。放眼望去,白拉拉的云霧在山間浮動、纏繞,像懷有至死不渝的癡戀,又像把一腔情愫訴與浩瀚的時空。此時你的感覺里除了濕漉、自在、空明,還有不少意趣四處蔓延,與山水共存的世界形成恰到好處的呼應。
船,自是水里移動的符號。一眨眼,人的視野就開闊起來,恍惚起來——似乎進入視覺領域的不是自然景觀,而是層層疊疊的時光歲月和它散發(fā)的氣息。我正看得眼花繚亂,一不留神,面前便涌現大片異物,抹了把眼睛才看清是石碑。一點兒不錯,是石碑,多得無法用阿拉伯數字計算的石碑。一塊塊排過去,又一塊塊排過來,好似數學里的排列組合,又像聲勢浩大的兵陣——堅定地、不折不扣地守護著一方水土。只不過,堅韌卓立的勁兒跟水的柔軟形成不可知的映照,恍若一種事物與另一種事物交相輝映,傳遞彼此的情感和秘語。
系舟上岸,人亦成為時間里的動點。那些水邊的、墈灣的、山咀上的以及樹木掩映的石碑非獨莊嚴地聳立,而好似用疑惑的眼神打量我——懷疑我是不速之客。我頓感渾身上下被無數目光團團包圍,險些招架不住。平心而論,我的貿然闖入確實有點兒唐突,起碼打個招呼才不失禮數。然而我沒有,只唐突地睜大眼睛。不知怎的,所有的物什好似站成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直到我看清石頭上刻寫的一排排文字,才確信眼前一切并非幻象,是實打實的存在。陽光灑在一塊塊石頭上,散發(fā)長短不一的光芒。這些光芒在表達什么呢?一時半會兒我講不清。
眾多物象以昂然矗立的姿態(tài)顯現人間,有著非同一般的氣象。尤其,那條通往歲月深處的草徑更有意思——不單沉積著年復一年的舊時光,還留下不少隔年的落葉。風一吹,沙沙作響,疑是講述時間的匆忙和世事的變幻莫測。只是落葉的黃、天空的藍、陽光的白以及流水的清澈等相映生輝,恍然將人世間的枯榮、冷暖、濃淡、虛實、徐疾、明暗什么的一一囊括其間,組成難以破譯的密碼。
正值江南清明時節(jié),我在水邊思考生命的種種。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忽然傳來一陣哧啦哧啦的聲響?;仡^望去,不遠處的坡岸邊出現幾輛小汽車,不一會兒車門大開,鉆出一串高高矮矮的男女——要不敞開喉嚨大口呼吸,將肺葉里的濁氣排出體外,置換成山水育化出的純凈養(yǎng)分;要不拽著清明吊什么的朝水邊靠攏,就像靠近一脈心靈之水。他們甩開的腳片子噗啦作響,儼如打在時間冊頁上的標點。緊接著腳尖一踮,依次登上梭子木船,而后解開舵繩,支起槳把子,用一個個濕漉的槳聲劃向某處,去拜祭他們的先祖。
一時間,船成為不可或缺的生命載體。
我搞不懂這樣的船只是不是溝通后人與先輩之間的秘道,更不知曉這些陌生的面孔來自哪個方向。他們同我一樣,走了很遠的路程來到這里,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拉著。照實說,我是沖著這片山水來的,想看一下遠離塵囂的風景或聽一聽大自然的聲音——讓密集的陽光、了無塵念的氣息和天籟之音貫穿身體里的細胞與神經,還原真實的自我,而他們卻如朝圣者般回到生命的原點,做精神意義上的回歸。人的一生又怎不是在無數次前行與返回中完成的呢?或者說,每個血肉之軀何嘗不是前行與返回這條生命線上的動點?或許,只有轉身才能找到回家的感覺,重溫家園的美好與寧馨,看清生命的經經緯緯和不可更改的血脈。我假裝啥也不知地問,你們是哪里人?沒想,有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朝我甩來一句:這還用問嗎?……如此這般,反倒讓我啞口無言。他們十之八九是鐵山人,僅從凝重的神色便窺見一斑?;蛟S時間的確有顏色,并分為若干層次。如果這個邏輯成立,他們此刻的時間是怎樣的顏色?內心世界里充滿怎樣的圖景?先前的寂靜被一種虔誠的心態(tài)全然取代,儼如一種空氣之上疊加著另一種空氣。
天地清明,山搖水晃,空氣里充斥十足的彈性和動感。我領略到時間與空間紛紛交織、穿插的情狀,以及由其構成的極其龐大而又不可臆測的元世界。那些有形的無形的生命經不起此刻的時間誘惑,全伸長耳朵在聽——聽風,聽水,聽陽光的揮灑、大地的律動、草木的呼吸以及一片片云朵在山梁間自在的行走徜徉……這些景狀,豈止三言兩語可以概括,簡直就像無韻的詩章。此刻,我把知覺器官統(tǒng)統(tǒng)打開,用視覺、聽覺、嗅覺、味覺乃至人的第六感來感知其中的味道。我潛意識覺得天地間的幽閉之門正悄悄洞開,好讓長時間別離的親人相見,傳遞他們的思念,捂熱彼此的身心。由此,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在這個時間刻度上,所有的目光、動作、神態(tài)、聲色以及彌散出的氣味等正成為一個日子的表達。
陽光如花開放,一朵,一朵,又一朵……讓天空變得尤為廣闊而深邃,也把思念的因子盡可能地鋪開,成為情感的交集場。支起耳朵,似乎聽見許多熱切的話兒從人們的心窩子里跑出來,而后邁開堅實的腳步,在天空下游走、蹦跶、旋轉、飛揚,儼若急切的呼喚,又像某種精神性的暗示。我不知這源自血肉深處的聲音能否告慰先祖的靈魂,抑或拉近雙方的距離,但濃郁的氣氛告訴我——一切并非虛構或憑空捏造,而是實實在在的情感釋放。我猜,每到這個時候,一撥兒一撥兒的鐵山人定會像候鳥般涉水而來,在先祖的安寢之地燃一炷香,插幾支清明吊,然后磕上三五個響頭,說些掏心掏肺的話兒,用以達到心靈上的溝通。想想,這化入心魂的情結,同白云對山岫的眷戀、大地對天空的深情有啥本質區(qū)別呢?
祭奠聲如江風跑馬,轉眼便鋪滿山山水水。我深吸一口氣,坐在草灘上小憩一會兒,將眼睛閉著,心門敞開著,讓天光、地氣、山色、碑影、云跡一齊映入心頭,讓一顆俗世的心在莫可言狀的境域里浸泡,慢慢過濾,慢慢進入安放之境。遂想,此等景況大約跟古希臘人沐浴太陽神光輝差不多吧。只是在渾然不覺間,我如此真切地感到一個個先輩從時光的隧道中走來,手臂伸著,笑容展開著,向他們的親人招手、微笑、點頭,并送上一句句暖心暖肺的話兒。顯然,這無異于心與心的密會、靈與肉的交融,更如同不可多得的精神大筵。
附近的小島聳立著一個高大的石碑,陽光不遺余力傾瀉而下,使其造型更有立體的效果和強烈的質感,將其精神風骨和卓爾不凡的氣度顯現出來,成為一種隱喻性極強的象征或靈魂指向。不經意間,石碑在我眼前剎地放大開來,形同一個巨大的驚嘆號。我暗自猜度,難不成這種“大”僅僅只是物質意義上的宏闊嗎?等到靠近,才看清上面鐫刻著氣韻飽滿的字跡。是魏碑,書體凌厲、斬截、雄強、霸悍又開張。一筆一畫間,不單凸顯著歲月的久遠和綿綿不絕的張力,更像一個人精神氣場的展露。石碑坐北朝南,恰好與一望無垠的水域相望,仿佛是靈魂的互審,又像守望彼此的內心。進一萬步講,怎不是物與象、光與影、聲與色、靜與動、有限與無極、已知與未知的和諧統(tǒng)一?透過日光,一眼可見幾支靈幡隨風搖曳,把清明的氣息和人間的思念展示得脈絡分明。祭品大大方方擺著,不外乎餅干、蘋果、橘子之類,而鮮活的光澤和生命的紋路卻悄然伸展,用以揭示鮮為人知的秘密。另外,還有一串話語的尾音在空氣中移動、盤旋,像是不肯離去。很明顯,這些物品是子孫后代留下的,權當一份禮物獻給他們的祖輩和接踵而至的時間。躬身叩拜已成為一種神圣的儀式,滿含家常氣息的話兒和人間的孝道通通抒發(fā)出來??上]有酒,要不然,我也會鞠幾個躬,倒?jié)M一杯水酒,與天地、時光以及逝去的先人干杯,聊以慰藉這個具有經典意義的節(jié)日。
落入眼簾的還有一只鳥,白得令人心痛,在離島嶼一步之遙的地方逗留。它一會兒扇著翅膀,在水面上飛翔,展現旺盛的活力,一會兒棲在石碑上用尖啄梳理羽毛,仿佛梳理屬于它的時間,將生命的線條勾勒得層次分明。我無法判斷眼前的鳥兒是不是某位先人的靈魂所化,或者延續(xù)其生命的章節(jié),倒是從鳥兒的明眸里,可以窺見山水的影子、陽光的影子、云朵的影子,以及那種不離不棄、守護家園的心情。
站在質地堅硬的石碑前,把目光聚成一個焦點,我陡然發(fā)現一條汩汩流淌的“血脈”與山外連著,那么鮮活,靈性繚繞,宛如剪不斷的生命臍帶。世上的人很有趣,不管如何折騰,不管足跡伸向何方,即便漂洋過海,也走不出十指連心的生命原點,一到某個時段,準會同轉動風箏軸線似的被拉回來。這種狀態(tài),是受了上蒼的旨意,還是融入骨血和心魂的牽掛?趁著沒人,我用手指在石頭上偷偷敲了幾下,即刻發(fā)出咚咚咚的悶響。一股刀刻似的疼痛隨即沿手指傳遍全身,直抵心骨,大概是向我發(fā)出抗議吧——一切有悖倫常的行為不受歡迎。同時,還有不少堅韌的生命分子傳入體內——“哧溜”,一個進去了;“哧溜”,又是一個……接二連三的分子洶涌而入,將我的胸腔填滿。我的身體變得硬朗起來,似有數不清的力量在體內奔涌,成為滾滾滔滔的壯景。有人說,石頭是凝固的音樂,是詩,是夢,更似非比尋常的哲學。照這么看,人在不經意間遇到如此之多的碑碣,豈不是一種機緣或命定中的安排?起碼給人以挺拔的姿勢,甚至是精神上的沐照與提升。忽而想起當地一個朋友的詩來——
與石碑相遇
恍惚看見
祖輩的面影
勞作的姿態(tài)
還有牛哞、禾稼、炊煙
組成源遠流長的家譜
與石碑相遇
驟然被堅硬的氣息包裹
渾身
漲滿山一般的力量
……
水土,家園;家園,水土。這張口即來的詞語,誰能輕易說個透徹,掂量出其中的分量?雖然我對詩歌不甚了然,但仍從文字背后窺探出一種腳踏實地的生命影像,品味出堅實之中柴米油鹽的味道。
木船載著我的肉身繼續(xù)漂移,猶若在時光冊頁里穿行。撲入眼睛和耳朵的凈是平展如鏡的碧水,一座座黛山,以及亙古不變的風聲……可惜我無法用一雙肉眼估算出整個場域所擁有的體積、重量和光芒,亦猜測不出由哪些元素組成。然而直覺卻肯定地告訴我:一聳聳碑碣襯在山水之間尤為雄渾闊大,酷似不可復制和移植的生命磁場。好像一根根強有力的磁力線以點為軸心,以生命為底色,不停旋轉、擴大,穿過分分秒秒的時間,直抵人的五臟六腑、七經八脈。瞬間,我的腦電圖上蹦跶出一個富有象征意義的詞匯——碑圖騰。對,是碑圖騰。我用這個詞語概括鐵山的精神內質和獨具魅力的氣場,不知是否妥當。這片規(guī)模如此宏大的碑群,予人無可比擬的莊重感。與時空進行的隱秘交談,甚或一場別開生面的時光盛筵,讓山水、陽光以及莽闊的空間充滿無以言說的魅惑,兀自成為霸氣凜凜的生命鏡像——我實在想不出碑群曾以怎樣的筆觸敘寫人間的隱秘,更判斷不了每個貿然闖入者會產生怎樣的感慨與遐想。就我來說,除了驚訝、疑惑、震撼,更涌起無與倫比的景仰和崇敬——依據鐫刻的文字,若干年前,這片天空下曾上演一幕幕抵御日寇入侵的“大劇”——為捍衛(wèi)家園,當地老百姓用血肉之軀,用難以想象的勇力,跟侵略者展開一場場殊死的搏斗。
遙想那時,了無邊際的天空何止鋪滿大塊大塊的烏云,更用超乎尋常的語言講述一方水土上生發(fā)出的事件——一場近距離角逐后,一切的一切歸入沉寂,連時間也不敢隨意走動。四下,帶著人類體溫與情感的血液汩汩流淌,丈量生命的起點與落點,也丈量事件的長度與容積。一時半會兒,那些蜿蜿蜒蜒的液體,匯成溪,匯成河,匯成瀑,一寸一寸地滲入土地,滲入時間的深處。即使這種滲入方式不激不厲,人們也依然感受煙火人間珍貴的血液與泥土、時間悄然融合的節(jié)奏。這種充滿迷幻色彩的史詩般場景,在天地間,在黃昏落日里,繪成懾人心魂的景象,讓所有的形容詞相形見絀,讓所有的峰巒、樹木、禾稼、云霧、山風、陽光乃至一切的生靈記住這段歷史,記住每個人的面影和神態(tài)。
如若這方水土真是個磁場,每到雷雨之時,過往的一切定會在石碑上一一回放,成為靈魂的大寫。假如上天也長有一雙眼睛,目睹這近乎戲劇性的全過程,說不定肅然起敬、擊節(jié)長嘆吧。這些土生土長的莊戶漢子,用二十四根肋骨里爆發(fā)出的力量捍衛(wèi)一方家園,足以證明血管流淌的血液是熱的。縱使生命里的時間或時間里的生命處于靜止狀態(tài),他們也擁有山一樣的雄壯與巍然。如此一來,我愈發(fā)相信山之所以為山,不單以廣闊的胸懷接納風霜雨雪和四季輪回,更有鐵一般的硬勁與堅韌不拔的勇力。往事如風,所有的情節(jié)與細節(jié)通通交給流水般的時間,淡遠成一種黑白背影。然而流不走的,恰恰是石頭般堅韌的血性以及滿含鐵質的生命圖像。這種生命樣式定然楔入后世子孫的心骨,成為永遠的精神源頭。而我作為一個外來者,只能用素常的目光打量周遭的一切,借助一點兒感性思維展開聯想,用以觸摸其中的點點滴滴。然而,我所看到的和想到的不過是表象,很難觸及事物的本質與內核。在來鐵山的路上,我聽聞一個事實——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為解決城市居民用水問題,這里需要修建一座規(guī)模不小的水庫。于是乎,四鄉(xiāng)八里的鐵山人只好告別先祖、碑碣和生身的土地,向外遷徙?!斑w徙”是個情感色彩極重的詞語,一如鳥兒離開樹木、禾稼離開稻田的依依不舍,甚而化入骨血與心魂,“剪不斷,理還亂”。想想,這種作別家園的心情何其繾綣?然而為了更多人的日子煥發(fā)亮色,他們毅然離開世代相依的故土,進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遷徙?,F如今,撲入視野的是一架高高聳立著的渡槽,將大山里的氣息、色素、汁液和取之不盡的養(yǎng)分源源不斷注入山外的世界,讓每個人的日子充盈出旺盛的濕意。顯而易見,這種“高”,不只是物質意義上的“凌空飛渡”那么簡單,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輻射。我把目光投向高高架起的鐵山灌渠,猛然發(fā)覺那種直入云端的高度超出人的想象,只能仰望,就像仰望一種超拔的靈魂。由此不禁暗自思量,如我這樣的外鄉(xiāng)人喝了鐵山之水后,是否會增添鐵一樣的品質和大山般的寬懷呢?
家山不再成為太多后世子孫的牽掛,抑或不沉的故鄉(xiāng),現今,留守于此的寥寥無幾。長天熾日下,除了一座座山巒,便是水、陽光、云霧、碑石和鮮活得無以復加的空氣等營造出的蒼莽氣韻,足可與元代畫家黃公望筆下的《富春山居圖》一比高下。不言而喻,這是上蒼的賜予,抑或時代造就的杰作。用緩緩移動的木船、波光粼粼的水域與先祖的魂靈相偎相依。這樣的圖景,讓人備感他們的世界不光擁有一個浩大的水庫,更隱藏一條極為寬廣、深邃的河流——源于一座座石碑、流經無數歲月時空的生命之水,抑或另一種形式的家譜。我還記得當時與那個寫詩的朋友見面的情形。我問,你老家在哪兒?他想也沒想拋出兩個字——鐵山。說這話時,他的兩眼放射出奇異的光彩。
趁時間還早,我興沖沖地走向一戶山野人家。透過日光,一眼望見晾在竹篙上的漁網,形同晾曬紛亂無序的日子。目光一拐,只見有個漢子在一塊石碑上搗鼓著什么,他晃動的手臂以及堅硬的石頭映在地面,組成一幅質感不錯的圖案。而鋼鑿與石頭的撞擊聲堅定、執(zhí)著、連綿不斷,儼如鋪排特殊的語言——每發(fā)一聲,準會擦出一團火花,隨之而來,便有一個筆畫裸現而出;每發(fā)一聲,傳到我的心里,仿佛接受一次精神上的洗禮。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給某個被水圍困只能改葬的先祖增補一塊碑石。我欠了欠身子問:刻這么認真干啥?萬萬沒想到,他直愣愣地白了我一眼后,隨即拋出一嗓子:不過細,還是人嗎?一句話讓人無以招架。我被嗆得不行。這感覺,同先前用手指敲擊石碑時的疼痛沒啥兩樣。別無選擇,我只好趕快逃離現場,回到木船上,生怕被他的吼聲再次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