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南苡：與秋書（2023年第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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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鄧潔舲
本周之星：南苡
南苡，本名陳遲，1992年生，陜西禮泉人。作品散見于《詩選刊》《詩詞》《文化藝術(shù)報》《秦都》等報刊。獲2023年廣州第二屆木棉文化詩歌銀獎等獎，有作品入選多種詩歌選本。
作品欣賞：
與秋書
河的下游
扔一塊石頭，被河水吞噬
流到下游，會聚集很多石頭
雨落進河里，歸來卻一無所有
一座木橋，撐著兩岸的村莊
關(guān)于粗茶淡飯，關(guān)于羊群
落日的段落，就寫在開頭
逆流的人，靠岸而行
河水只渡有水性的生物，渡過的時光
卻和岸上的人，不相上下
在下游，竭力收集雨水
至于石頭，就扔回河里
與秋書
走到秋天，再很難走回去
在村莊之外，玉米的須
含蓄蘊藉，更改著偏執(zhí)尋常
在同一個地方，被壓迫的野草
手握秘密，僥幸逃過一劫
秋天的故鄉(xiāng)，最是溫柔
風(fēng)沒有乳名。在葉落之后
土地只剩自己，而秋風(fēng)的筆法
頓挫抑揚，將生死寫得通透
別無歸途
雨很大，在周五的晚上
一群人在屋檐下，躲無數(shù)的雨水
屋檐很靜，躲雨的人也很靜
與避世相比，避雨
似乎更為妥當(dāng)。不再去描述
雨出現(xiàn)的過程。等最后的結(jié)局
如此忠告，雨說了很久
屋檐下散場的人，走在路上
假裝善良。疼痛與明日
在此之后，別無歸途
以風(fēng)為證
風(fēng)走過荒原，雪還下著
壓過山村的聲音，由寬變窄
像煙囪吐出的白煙，確保平衡
在冬天，風(fēng)的溫度
與快慢無關(guān)。爐火在左
木柴在下，那些地址模糊的信件
轉(zhuǎn)一圈后，查無此人
那些無謂的落葉
于事無補。坦白后的再見
更為真誠。在鼓起勇氣之前
得準(zhǔn)備多久？關(guān)于時光的長短
月亮的計算，似乎更有人情味兒
典當(dāng)?shù)撵`魂
那一刻，我不再是自己
如此選擇，心甘情愿
典當(dāng)一地雞毛，救贖靈魂
或是沉浸在這浮世，面對現(xiàn)實
天空，是白云的居所
風(fēng)吹過夏天，
已如塵埃落定。腳步與靈魂分道揚鑣
想起你，典當(dāng)?shù)撵`魂就會動搖
長短句
還有多遠，才能看到一條河
路上的莊稼，還在田里
走多少里，才能到頭
彼處是生命的盡頭，故鄉(xiāng)也算是
編寫的故事，需要承受多少輿論
在不同路上。落日
只是其中一個。村莊的標(biāo)點符號
連接樹木、羊群，同時也在
區(qū)分姓氏、命運。關(guān)鍵詞資歷尚淺
憑一己之力，很難收拾大地上的時間
麥子，水井。永不停止的呼吸
種樹人
還有多少樹要種？每種一棵
挖的坑就會少一個。路上走過的人
看到樹越來越多，沒看到種樹人
在一锨一锨，埋葬自己的生命
那些栽下的樹，一畝一畝占領(lǐng)荒漠
比種樹人更知世俗生活。它們的脾性
因在塵世外而長久
星羅棋布，種樹的人
在每株樹上，放下了自己
七月末路
七月的盡頭，不是七月
路的盡頭，依舊是路
時光馬不停蹄，如此趕路
還要走多久？這個問題無人過問
干凈或泥濘。時間總是正確的
路總是遙遠的。而夏天就是
要走過七月，才會盈滿
路走不走得完，沒人回答
路上的人不痛不癢。尋找一個借口
在這涼薄的人間妥協(xié)，成全
焚香
菩提樹在山門之中，修行
牽強附合的蟬鳴，在這夏天的寺院
人來人往，樹葉落下的疏影
遮掩著青石板上，難以舍棄的紛擾與掛礙
抵達，是離開的另一面
歡喜，丑惡，與長幼無關(guān)
在離開前，焚幾炷香
以眾佛之力，讓洗過的魂魄重歸人間
（作品有刪減，進入作者個人空間可查看全文）
本期點評：
一件衣服的好，要通過衣服的整體構(gòu)成和制作來判斷，比如材質(zhì)很優(yōu)良、剪裁很得當(dāng)，而紐扣不對稱，袖子被縫死了；或者針腳細致無比，花紋是用金絲繡出來的，而剪線頭時把衣服剪出一個大洞來……諸如此類，是沒有必要來談?wù)撘路脡牡?。退一步來說，要談也是談一件廢品或殘物，而不是談一件正常的成衣。同理，一首詩的好壞，要看詩的整體性和詩的完成度，而不是看詩中的某個句子、某個詞匯是否精彩。細讀這組作品，能看出作者南苡有意在10行左右完成一件作品，有意把句子處理得很簡短——斷句得當(dāng)，誦讀感覺比較好——，且側(cè)重于通過敘述與議論相結(jié)合的方式表達源自現(xiàn)實生活的感想和認識，顯示了他樂于在詩歌里展現(xiàn)自己的思考和發(fā)現(xiàn)，而不是熱衷于描繪眼前之景和心中之象。例如：“雨落進河里，歸來卻一無所有”（《河的下游》；在《別無歸途》里，他敘述了個體的人生際遇，使詩句帶著評價和感嘆：“雨很大，在周五的晚上/....../屋檐下散場的人，走在路上/假裝善良。疼痛與明日/在此之后，別無歸途”。
此外，南苡傾向于把表達處理得比較隱約，以造成閃爍和不確定的語言效果，這看似是對詩歌語言的“朦朧感”和“陌生化”的積極追求，從而體現(xiàn)自己對詩歌語言藝術(shù)表現(xiàn)力的認知，只是，作者并沒有意識到他這樣的努力有些一廂情愿。例如，《以風(fēng)為證》隱約敘述了個體的人生經(jīng)歷（情感糾葛）和命運走向，能給讀者大致的閱讀印象，卻很難讓人準(zhǔn)確把握行文脈絡(luò)和詩意核心——與此相似的是，以下這些句子并非詩意內(nèi)涵或外延豐深到讀者難以理解的地步，而是由于語言表達不夠精確，導(dǎo)致解讀難度加大，反映了他的語言個性化探索還需要走比較長的路程：“村莊的標(biāo)點符號/連接樹木，羊群，同時也在/區(qū)分姓氏，命運。關(guān)鍵詞的資歷尚淺/憑一人之力，很難收拾大地上的時間/麥子，水井。永不停止的呼吸”（《長短句》）；《秋辭》里的句子也同樣顯現(xiàn)了新奇、靈動的一面，卻遮掩不了取巧與虛飄之弊：“那些清脆的詞語/依附在羞怯的樹葉上，惶恐而落/以風(fēng)為槳。野草的氣味/在沒有船的河里，逆流向北”。
在這十件作品里，表達得相對質(zhì)樸、清晰、順暢的是《種樹人》《七月末路》《焚香》《與秋書》，其中，《種樹人》寫了對種樹人與種樹人生活的理解和感懷；《七月末路》反映了作者對人生路的認識，見哲思，卻比較平白：“而夏天就是/要走過七月，才會盈滿”；《焚香》同樣寫得有理而無趣，不耐讀：“抵達，是離開的另一面/歡喜，丑惡，與長幼無關(guān)”。這些問題，作者需要正視。需要注意的另一點是——《河的下游》一詩著重寫的是人事活動，與題目的指向（景物存在）并不吻合，可見作者在處理題目與正文的詩意關(guān)系上有些不夠清醒，這一點，類似前文提到的紐扣孔眼開得不對稱，導(dǎo)致新衣成為廢品。這當(dāng)然不是作者在詩歌文本處理上的偶然失誤，而是欠缺詩歌文本自覺、欠缺對作品進行詩意提純和語言提煉的意識使然。
對于以上多個問題，作者需要付出長時間的努力才能有所改正和精進。畢竟，詩歌是語言的藝術(shù)，藝術(shù)創(chuàng)造需要一定的悟性，更需要保持內(nèi)心安靜和持之以恒的鉆研精神。
——符力（《詩刊》社中國詩歌網(wǎng)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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